1六月天，日头毒。李辰光着膀子，一身汗。他扛着一个大纸箱，从三轮车上下来。

箱子死沉，压得他肩膀有点酸。“砰”的一声，他把箱子放在门口。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汗珠子往下掉，砸在地上，一个印子。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门面，“金碧辉煌会所”。

几个大字，晃眼。他按了门铃。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谁呀？”“送快递的。

”李辰说。门开了。走出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穿得光鲜亮丽。为首的女人，画着浓妆，

穿着一条紧绷的裙子，把身材裹得严严实实。是林菲。李辰看着她，没说话。

林菲也看见他了。她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就撇起来了。“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李辰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圈人都听见。旁边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腰，问：“菲菲，

认识啊？”林菲笑起来，眼角的妆都堆在一起了，“何止认识。我前男友。

”她上下打量着李辰，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怎么着，送快递啊？一个月能挣三千不？

”旁边的人都跟着笑起来。李辰还是没说话。他看着林菲。他心里头，没感觉。不像以前，

心会疼。现在就是空。就跟这六月的大太阳底下，找不到一片树荫子一样。

《奈何》里写的那个心死，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好像啥都无所谓了。“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林菲推了她身边那个男人一把，“老公，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没出息的前男友。”那个男人，也就是她老公，上下看了看李辰，鼻子里哼了一声。“菲菲，

跟这种废人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让他把东西搬进来，别耽误我们时间。”林菲点点头，

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听见没？我们时间宝贵。赶紧的。”李辰转身，

把那个大箱子往里推。箱子很重，轮子在地板上压出两道印子。他推到一半，

林菲的声音又从后面飘过来。“对了，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老公，王浩。王经理。

”她特意把“王经理”三个字咬得很重。“我们马上就要搬新家了，城郊的别墅区。不像你，

估计还在租那个十平米的地下室吧？”李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王浩正低头跟林菲说着什么，林菲笑得花枝乱颤，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那画面，刺眼。

李辰什么也没说，把箱子推到指定的地方，签了字，转身就走。他走出大门，

外面的热浪扑过来。他骑上他的三轮车，蹬着脚蹬子，走远了。后头，

好像还传来林菲的笑声。那笑声，就跟夏天的蚊子一样，嗡嗡的，烦人。李辰心里头，

还是空落落的。他想起以前，林菲也这么笑过。那时候，他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现在，他觉得吵。《龙族》里的路明非，是不是也这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

心里头就跟被挖了一块似的。可路明非还有条龙。李辰呢？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辆破三轮，和一身洗不掉的汗味。2李辰回到他租的地方。一个老小区的顶楼，

没电梯。他爬上去，累得直喘气。屋里头，小，但是干净。他脱了汗湿的背心，扔进盆里，

光着上身去冲了个凉水澡。水冲在身上，凉飕飕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但是有肌肉。

长期的体力活，把身子骨练得挺结实。他摸了摸下巴，胡茬有点硬。他拿出手机，

打开一个加密的软件。屏幕亮起来，上面是一串股票代码，后面跟着一长串数字。

数字还在不停地往上涨。他关掉软件，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他的脸在烟雾里头，

有点看不真。他想起林菲那张得意的脸。“王经理。”他笑了。笑得有点冷。他拿起手机，

翻出一个号码。号码存的名字是“老王”。他拨了过去。电话响了没两声就接了。“喂？

”那边声音很恭敬，带着点小心翼翼。“老王，是我。”李辰说。那边沉默了一下，

然后声音变得有点抖，“李……李少？您，您有什么吩咐？”“你们公司，

是不是有个叫王浩的经理？”“王浩？是，是的。销售部的经理。李少，

他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李辰吸了口烟，把烟吐出来。“让他现在，立刻，

到城东那个废弃的纺织厂仓库来见我。”“是是是！我马上让他去！李少您别生气，

我……”李辰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在床上，穿上衣服。他看了看桌上，

还放着半瓶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那是他晚饭。他没碰，直接出门了。他下楼，

没骑他的三轮车。他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那里。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弯着腰，“李少。”李辰点点头，坐了进去。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李辰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好多。

他想起来他和林菲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大学生，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她说她喜欢他，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劲儿。她说她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后来呢？后来她毕业了，

进了社会。她开始抱怨，抱怨他没本事，赚不到钱。她说，她的同学都嫁给了有钱人，

过上了好日子。她问他，“李辰，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他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快了。”她笑了，笑得很苦。“你每次都说快了。李辰，我等不起了。

”然后她就走了。走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她要结婚的消息。嫁给了王经理。车停了。“李少，

到了。”李辰睁开眼，看着眼前破败的仓库。铁门上全是锈，墙上爬满了藤蔓。他推开车门，

走了下去。空气里有股子发霉的味道。他走到仓库门口，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

“嘎吱——”一声，响得吓人。他走了进去，找了个干净点的地儿，靠着墙，坐了下来。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点上。等着。3王浩接到他们公司老总电话的时候，

正在陪林菲和她的朋友们唱歌。“喂，张总。”他笑呵呵地接电话。电话那头，

张总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很急。“王浩，你现在，马上，立刻，去城东的废弃纺织厂仓库！

”王浩愣住了，“张总，怎么了？我这边……”“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有个大人物在那儿等你！你得罪不起！赶紧的！车子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在楼下！

”说完，张总就把电话挂了。王浩拿着手机，一头雾水。大人物？什么大人物？

他身边的林菲推了他一把，“怎么了老公？谁啊？”“我们老总。让我去办点事。

”王浩心里有点不痛快，好好的气氛被打断了。“什么事啊这么急？”“不知道。

”王浩站起身，“我得先走了。你们继续玩，账我结了。”他走出包厢，心里犯嘀咕。

张总平时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声音都变了。他走到楼下，果然，

一辆宝马停在那里。司机看见他，立刻下车拉开车门，“王经理，请。”王浩更懵了。

这待遇，有点太高了。他坐上车，车子立刻启动。“师傅，去哪啊？”“城东纺织厂仓库。

”司机说。王浩心里咯噔一下。城东？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在那等他？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有啊。他工作上虽然有点小手段，

但都是些不上台面的，不至于惊动张总，还派车来接他。难道是……林菲那个前男友？

王浩自己都笑了。不可能。一个送快递的，哪来这么大能耐？肯定是哪个他不知道的大客户。

他开始有点得意了。看来自己这个经理，还是有点分量的。车子开得很快，

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王浩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仓库，皱了皱眉。“就这？”司机没说话，

只是给他打开了车门。王浩心里不爽，但还是下去了。他走到仓库门口，看着那扇破铁门，

心里有点发毛。这地方，看着跟拍鬼片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请问，

是哪位领导在里面？”没人应。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他有点不耐烦了，

伸手推开铁门。门一开，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人。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正在抽烟。

烟头的火星，在昏暗的仓库里头，一闪一闪。王浩看清了那张脸。他整个人，

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怎么会是他？那个送快递的？李辰？4王浩的大脑，

一片空白。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仓库里很安静，只有李辰抽烟的“嘶嘶”声。

李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来了？”李辰说。

声音不大，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王浩的腿肚子开始打颤。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

怕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落魄的男人。“你……你找我？

”王浩的声音干巴巴的。李辰没回答。他把手里的烟头在地上摁灭，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上的灰，朝王浩走了过来。王浩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脚就像灌了铅一样，

动不了。李辰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比王浩高半个头，低着头看着他。“王经理。

”李辰说。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一把刀子，扎进王浩心里。“不……不敢当。

”王浩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听说，你很厉害？”李辰问。“没有没有，我就是个小经理，

混口饭吃。”王浩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听说，你让菲菲过上了好日子？

”王浩听到“菲菲”两个字，浑身一震。他看着李辰，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他不敢说下去。李辰笑了。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我今天来，

就是想问问你。”“你问，你问。”王浩点头哈腰，跟个孙子似的。“你对菲菲，好不好？

”王浩愣住了。他没想到李辰会问这个。他赶紧回答：“好！当然好！我拿她当宝贝一样！

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是吗？”李辰的语气，还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是！绝对是！

李……李先生，您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她的！”李辰没再说话。他绕着王浩，

慢慢走了一圈。王浩就那么站着，一动不敢动，感觉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李辰走完一圈，

又回到他面前。“你那个经理职位，干了几年了？”“三……三年了。”“挺久啊。

”“嘿嘿，运气好，运气好。”李辰突然伸出手，拍了拍王浩的肩膀。王浩浑身一哆嗦。

“王浩啊王浩。”李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公司，是谁的？”王浩的心，

沉到了底。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个你拼命巴结的张总，

每个月工资卡上多出来的那几个零，你以为是哪儿来的？”李辰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

都像锤子一样，砸在王浩的耳朵里。“你……我……”王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他看着李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终于，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李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您的人！我该死！

我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吧！”5王浩跪在地上，头磕得“邦邦”响。“李少，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哪还有半点“王经理”的威风。李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好像在看一场很无聊的戏。

《龙族》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看路明非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

一种看蝼蚁的眼神。“起来。”李辰说。“不，李少，我不起来！我罪该万死！

”王浩哭得更凶了。“我叫你起来。”李辰的声音，还是平淡，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王浩的哭声一滞。他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李辰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里面传来了林菲的声音。“……我跟你说，

我前男友，就是个废物！送快递的！一个月能挣几个钱？……我老公，王经理！

那才是有本事的人！……我们马上就要住别墅了！他呢？估计还在那破地下室里待着呢！

哈哈哈……”录音很短，但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王浩脸上。他的脸，一阵红，

一阵白。李辰关掉录音，把手机揣回兜里。“你都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