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那年我总在课桌里发现匿名纸条。
上面抄着露骨且易懂的诗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全班都猜是学霸陈淮安。
因为他看书时总望向我这边。直到毕业晚会那晚。
躲在储物室抽烟的校霸林昼突然掐灭烟头:「那些诗……你看懂了吗?」1.在高三的教室,
闷热的夏天。热浪早已经席卷江南的小镇。连空气都是压实的。压抑着沉甸甸的,
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旧书本和粉笔灰混合的尘土的味道。班级里悄无声息。
只有头顶的老吊扇吱呀呀地转。
都听的一清二楚老吊扇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心里总觉得意思是烦闷费力地搅动着凝滞的暑热。
却怎么也吹不干课本边缘被手心濡湿的褶皱。以及空气中闷湿的气息。
我皱了皱眉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看教室四周。
有的同学在睡觉有的在认真备考我又垂着头默默叹口气。就在这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密度里。
空气都让人变得窒息。一点别的什么,像针尖一样,时不时刺我一下。
那第一张纸条出现那天,是市里一模刚结束。
我的脑袋里还绞着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解身上沾着答题卡上没擦干净的橡皮屑。
整个人精疲力尽的。我拖着步子回到座位。一本本地把摞在桌角的书往回搬。
不由自主地唉声叹气。「那道大题到底写得对不对呢?」正思考间。
一张折叠的纸从我的书中滑落。然后它就掉了出来。一方素白,折叠得见棱见角。
安静地混在草稿纸和卷子之间,扎眼得很。我心生疑惑。正蹲下身将它捡起来。
但好像想起了什么。心跳毫无预兆地空了一拍。左右飞快瞥了一眼,没人注意。
我几乎是做贼一样把它攥进手心。冰凉的纸张边缘硌着掌纹。我迅速地将纸条放在桌子底下。
趁着大家忙碌的间隙。我的手颤抖着打开那张快被我揉皱的纸条没有署名,没有问候。
只有一行字,墨水蓝得深沉,笔锋锐利又干净,像是练过字帖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呼吸停滞了一瞬。心想什么意思?情所起!?哪里来的情!?越来越深?
这让我感到很疑惑。这到底是谁?在现在的节骨眼上,居然写这样的话?
我反反复复拿起那张纸。来回地观看却看不出一丝丝其他的痕迹像情书一般的诗简直太露骨。
可那字迹,又工整认真得近乎虔诚。
感觉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觉得这诗很有韵味像无偿地分享给他人一样。
但是我把纸条夹进厚重的英汉词典最深处。
将头埋在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试题里但是眼神总会忍不住去看那英汉词典中所夹杂的。
属于我少女时期的悸动。一个让我心神不宁的秘密。后来写诗早就成了惯例。毫无规律可循,
有时隔一周,有时连着两天。永远出现在课桌最深、最不起眼的角落,卷子底下,
或是某本练习册的夹页里。内容永远是诗,或者像诗的句子。晦涩,缠绕,
带着一种不管人死活的美丽与哀愁。甚至带着一点露骨的情感。「我的沉默,
是星河垂下未能抵达的舟。」「在所有人的注目里,我只看见你影子的偏移。」
「我犹如那孤雁,你是我唯一想寻找的夕阳。」……2.高三的紧张与焦虑。
它们成了我这压抑高三里唯一一抹诡谲的亮色,一个独属于我的谜。
我不时望着那被我收集的纸条心里总会涌现出奇特的感觉我越来越期待那人接着写的诗。
同样我也好奇到底是谁所做。我在早读的喧嚣里默记,在熄灯后的黑暗中咀嚼。
那些诗句我早已熟读无数遍。要更深层次地体会那人表达的含义。喜欢?作诗?无聊?暗恋?
不能就这么简单吧?但是心里头也默默地期待着。那些词句磕碰着牙齿,生出一种陌生的痒。
我开始留意周围。那到底是谁呢?然后,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我注意到了陈淮安。
他是我们班的中心坐标。成绩单上永远盘踞第一的名字。清瘦,戴细边眼镜,
永远埋首于书山题海,侧脸冷静得像一尊完美的石膏像。可就是这尊石膏像。有一次,
我猛地从脑海中抬头,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他的视线。他就隔着三排桌椅,透过镜片,
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手里还捏着一支红笔。那目光并不灼热,甚至有些疏离的探究,
却让我心头猛地一咯噔。难道真的是他?我的耳朵不禁有一丝红晕。他察觉到我发现,
也不躲,只极轻微地推了下眼镜,冲着我点点头。便淡然自若地低下头去,
继续批改他摊在桌上的卷子。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我的幻觉。那到底是不是他呢?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开始疯长。我想过无数的方式去试探他。
当他看书时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节奏,他作文里偶尔出现的、让我感觉异常熟悉的修辞。
以及他永远工整清晰宛如印刷的笔记……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在悄悄指向一个答案。
我这下无疑不确定了就是他所做可是我与他虽说作为同学。但交流更少。
怎么可能写这种诗句……难不成他是露骨的闷骚?「哎,你说,会不会是陈淮安?」课间,
同桌用手肘拱我。同桌看出我平日里的反常便询问我原因我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同桌嘴巴朝那个方向努了努,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反正我猜测一定是他!「只有他,
这个大学霸,才这么厉害能做出这首诗吧。」「你看他刚才是不是又往这儿看了?」
我低下头,假装整理卷子,耳朵却烫得厉害。心里像揣了一群惊慌的鸟,扑棱棱地乱撞。
我不敢承认,却又忍不住偷偷勾勒那个画面——清冷的陈桉,在夜深人静的台灯下,
一字一句,为我抄下那些诗。3.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让人战栗的浪漫。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更仔细观察陈淮安。时间滑向毕业晚会那天。陈淮安作为代表演讲。
台上的他流利地进行演讲。铿锵有力的话语让他变得熠熠生辉。他发言时逻辑严密。
当别人夸他时淡淡的笑着侃侃而谈的说着他严谨而又认真。
这一切.......似乎与那张扬且露骨出奇的诗句......不太相符???
我的脑海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顿时摇摇头内心想到应该是不可能吧人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学生们大多都聚集在五楼的礼堂。空荡的教学楼像个被突然掏空的蜂巢,学生们走过之后,
留下一种怅然的寂静。礼堂传来煽情的音乐和领导讲话,
有哭有笑的依依不舍不想分别我坐在角落旁手里捏着罐装的可口可乐心却漂浮在半空中。
激动情绪而背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心无处着落。我觉得闷,心里堵着太多无处投递的情绪。
我就想着要不要说出那些话。或许这样的关系只差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那些纸条,那些诗,
那个模糊的、属于陈淮安的背影,一切或许都将在今晚彻底落幕,无声无息。我避开人群,
漫无目的地在昏暗的走廊里晃荡。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拿起手机犹豫着是否要给陈淮安发一条信息。约他到班级里说那诗的事情。我犹豫不决。
焦急地走来走去。经过楼梯拐角那间废弃的小储物室时。一股极淡的、呛人的烟味钻入鼻腔。
门虚掩着,露出一线微光。鬼使神差地,我停住脚步,轻轻推开了门。
林昼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眼里。他靠在堆满旧体操垫的墙角,指间夹着一点猩红,
劣质烟草味弥漫开来。在狭小的房间内。他没穿校服,一件黑色T恤,领口扯得有点开,
露出削直的锁骨。肩膀和手臂的线条利落而结实。
分明的肌肉正随着他抽烟的动作时而抬起时而垂下。透露出一种不同于书卷气的力量感。
额前碎发遮住一点眉眼,整个人浸在一种生人勿近的颓唐和躁意里。他是林昼。
听说是在高三这一年刚刚转过来的。他是主席台上念检讨常客,
是球场打架被处分也能让女生偷偷红脸的校霸。他的事迹早已经传开。像他这样的人,
是和我这种埋头做题的好学生隔着整个银河系的人。
瞬间骤停呼吸滞在胸口这样的人我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指令:「转身,
抓紧离开。」于是默默地转身就想逃。他抬起眼,已经看到要转身的我。视线对上的那一秒,
他的动作明显也愣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顿在半空。那双总是显得不耐烦的眼睛里,
飞快掠过一丝罕见的、几乎是狼狈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无措。四目相对,空气僵住。
远处礼堂的歌声缥缈得像另一个世界。他先动了。猛地抬手,
狠狠将那点猩红摁灭在身旁积满灰的窗台上,发出一点细微的焦灼声。动作又快又急,
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粗暴。然后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我。烟雾尚未散尽,丝丝缕缕,
模糊了他过于锐利的轮廓,反而增添了一些别样的感觉。他慢慢将我逼到门口。
知道我后退的无路可逃我紧张地看了看他。内心对他大多是惧怕。
语无伦次地开口道:「你……我……毕业典礼马上开始了,我先走了。」
我转身想要拉开储物室门他却用手将门死死按住。我不明白他的操作。转身惊愕地看着他。
八辈子打不着干系不会真要发扬他恶霸的名号了吧我刚要开口。他将话说在了我的前面。
声音因为刚才吸了烟,沙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磨过耳膜。说不上好听但也不刺耳。
「那些诗……」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像是把后面的话用力碾碎了。
再合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勇气。重新拼凑起来。深吸一口气渐渐地说道「……你看懂了吗?」
4.时间刹那静止。无论吊扇的吱呀、远方的音乐。还是窗外聒噪的蝉鸣,
所有声音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声音就静止在我们说的这一刻我望着他,
望着这个截然出乎意料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沙哑的问话。
和他指间那缕尚未散尽的青烟,横亘在我们之间,真实得灼人。
他抬头惊慌失措四处看去像躲避我眼神一样殊不知他的耳朵早已红透。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着:「那些诗……你看懂了吗?」「看懂……了吗?」
在储物室小小的房间内,时间因林昼所说的话凝固。
我的眼神从之前的恐惧转而对他所说的话感到些许的惊讶。林昼?那些诗?
那些字迹工整却隐忍的情绪那个书写着?居然是他?
空气里的烟草气息以及灰尘与体操垫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股脑的涌进我的鼻腔让我阵阵的咳嗽。
一片空白看着面前的大魔王我的脑子木木的好像有一束光打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照亮了彼此。
让两个人无处遁形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呢?
传闻中脾气暴躁打架狠被老师视为眼中钉头号麻烦的林昼居然会写那样的诗?
那样的诗歌和极度工整的字迹,
起……我呛得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他替我挥起空中的灰尘便倚靠在墙上但姿势却不似之前那般。
反而透露出紧张的坚硬。
大脑彻底死机连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都要反复斟酌好几遍他看着我的眼睛透露出茫然与惊讶。
眼神里的光似乎慢慢的暗淡下来。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烦躁的就想要抬手摸烟盒。
手指已经向裤袋伸去。有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便生生地忍住了。
我看着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你……」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让我不停地咽口水。
「那些纸条……是你放的?」他沉默的看着我眼神却止不住的闪躲然后,以极低的声音,
轻轻的」嗯「了一声。又怕我没听见似的极其缓慢的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动作像要去赴死一样。
我看到他肯定的回答。内心不知是带着酸涩还是激动的滋味。
我的心脏忽然的一下猛地被攥紧又骤然松开。
复杂的情感夹杂着带给我的大脑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心脏由于紧张砰砰的直跳,
甚至要盖过外面吵闹的声音。所有指向陈淮安的一切证据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轰然崩塌铺开形成截然不同的甚至更不一样的景象「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在我的脑海中脱颖而出带着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些颤抖「明明,
我们并不认识啊。明明……」我卡住没有继续说下去。「明明什么?明明我们不一样是吗?」
林昼低头轻声的看着我说道。他说完之后,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稍稍偏开,
落在那积满灰尘的窗户上,声音更低哑了一些。喃喃地开口道:「不为什么,
上天早已经将一切注定好。」我不懂他说的话。这就是他的解释?这算是什么答案?
我刚要开口继续询问。林昼忽地要转身向门外走去,他晃一晃手机,
转头对我说道:「时候不早了,也应该……快回去了。」
我急忙地拉住他:「等等!嗯......你的那些诗孤雁的夕阳夜晚的暖雨是什么意思,
你作的诗当然要等当事人解答才好啊」我小声的嘟囔着。他猛然回头来看我,
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亮,但又像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一样。
刚想张口又像卡住了似的顿了顿但最后只是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
沉着声音开口道:「就……就字面意思。」说着他又想要不自觉地拿起烟盒。字面意思?
就是单纯意识本身?林昼模棱两可的话语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孤雁的夕阳?
那得多么孤独?寒冷的夜晚却来了一股暖湿的雨,那得多么自相矛盾呢?」
「要论之前写的那露骨的话语」「真如我猜测的那样是告白诗?」「可是这算什么告白?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告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误解?」
「真的只是高三无聊的一个解闷手法?」「可是最让我搞不懂的是」
「我们两个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