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单膝跪地时,江晓无名指上陌生的戒痕灼痛了他的眼。
“朔哥,再等我半小时……”她喘息着挂断电话,浴室传来陌生男人的轻笑。
他沉默地收起钻戒,转身走进当铺换了三十万现金。
黎朔搓了搓有点发僵的手指头,十月底的冷风像小刀子似的,顺着袖口就往里钻。他哈出一口白气,在“转角”奶茶店那扇被水汽糊得朦胧的玻璃窗上,隐约照出自己那张带着点疲惫、但更多的是压不住兴奋的脸。
他怀里揣着个小盒子,不大,却硬邦邦的,硌在靠近心口的地方,一下一下,跳得有点重。那是枚戒指,小半年的积蓄,外加跟几个玩得铁的哥们儿狠蹭了几顿酒局才省出来的。简单的一个圈,中间嵌了颗亮得晃眼的小石头。他不懂那些什么克拉净度火彩的专业词儿,只觉得这玩意儿配得上江晓那双细长白净的手。
店门上的铃铛“叮咚”一响,裹着冷风的江晓像只灵活的雀儿一样钻了进来。她鼻尖冻得有点红,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扫了一圈,目光就粘在了他身上,嘴角一下子就扬了起来。
“等急了吧,朔哥?”她几步跑过来,带着一股清冷的空气,挨着他坐下,冰凉的小手习惯性地就往他口袋里塞,“冻死我了!快给我暖暖!”
黎朔咧开嘴笑,一点不嫌弃地把那双冻得像小冰坨似的手整个儿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使劲儿搓了搓。“让你多穿点不听,这天气,还穿个露脚脖子的裤子,逞什么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管小小的护手霜,拧开盖子,挤出来一点,仔仔细细、一点一点地给她抹上,连指头缝都没放过。江晓以前一到冬天手上就生冻疮,又红又肿,痒得很,他记得清楚。打从俩人好上,这事儿就成了他心头的要紧事。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啰嗦!”江晓皱皱鼻子,嘴上嫌弃,眼睛却弯成了月牙儿,带着点撒娇的甜腻,“这不是为了好看嘛!你看你看,”她把刚抹好护手霜的右手举到他面前,五指张开,晃了晃,指甲是新做的,**嫩的猫眼,“好不好看?专门做的!”
黎朔的目光落在她伸过来的手上。那双手确实漂亮,纤细修长,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色。他习惯性地去捏她的指尖,想摸摸那光滑的指甲面。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她无名指指根的一瞬间,黎朔的动作顿住了。
冰凉的护手霜还没完全化开,他指腹下清晰地感觉到,在靠近指节内侧的地方,有一圈极细微、但绝对不同于周围光滑皮肤的小小凸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紧紧地勒过,留下的一点浅淡的印记。那位置……他脑子嗡了一下。
“怎么了?”江晓看他突然不动了,眨了眨眼,手还举着。
黎朔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把,直往下掉。那感觉来得太突兀,太尖锐,像根冰冷的针,一下子扎穿了刚才还暖烘烘的心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力道之大,连带着把江晓的手都带得晃了一下。
“没什么,”他喉头有点发紧,声音却绷得平平的,听不出异样,“就……有点心疼你这手。”他垂下眼,飞快地掩饰掉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疑和冰冷,重新抓起桌上那杯特意给她点的、还温热的红豆奶茶,塞到她手里,“快喝点热的。你下午……几点去陪琳琳?”
江晓最好的闺蜜王琳琳前天崴了脚,行动不便,江晓这几天下午都过去照顾。这消息江晓说过好几遍,黎朔也一直记着。
江晓双手捧着温热的奶茶杯,吸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含混不清地说:“嗯,一会儿就走。琳琳下午要去医院复查,她家那位今天公司有重要会,实在走不开,我得陪她去。”她舔掉嘴角的奶沫,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估计得折腾到挺晚。”
“嗯,”黎朔点点头,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捏紧了那个小小的、硬硬的绒面盒子,棱角硌着掌心的肉,“去吧,路上小心点。晚上……早点回来。”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补了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江晓没听出他话里那一丝刻意压低的重量,只当是他像往常一样粘人,又或许是憋着什么小惊喜。她笑嘻嘻地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留下一股香甜的奶茶味儿:“知道啦知道啦!等我!一定早点回!”她拎起包,风风火火地站起来,“琳琳该等急了,我先走了啊朔哥!”
“好。”黎朔没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奶茶店玻璃门上“欢迎光临”的贴纸晃了晃,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咖啡机和奶泡机的嗡鸣声混杂着顾客的低语,重新填满了空间。可黎朔坐在那儿,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刚才指尖那一点微小的、异常的触感,却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刺眼。
那是什么?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戴戒指留下的印子?不,不可能。他无数次摩挲过她的手指,那里从来都是光洁平滑的。他给她买的戒指,此刻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他胸口的口袋里,没机会在她手上留下任何痕迹。而且那印痕的位置……太靠上了,不像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位置,倒像是……戴过某种装饰性的、比较宽的戒指?
一个又一个念头像冰水里冒出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涌,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自己面前早就凉透了的冰啤酒。苦涩冰冷的液体滑下喉咙,却没能浇熄心口那股越烧越旺的焦灼。
等。他对自己说。等晚上。
那枚小小的绒面盒子,此刻在他口袋里,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