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就那么站着,身体僵硬,目光空洞地看着老头数钱。那一张张鲜艳的红色纸片,像刚从冰冷的印刷机里吐出来的一样,带着浓重的油墨味。他闻不到钱的味道,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腥气,混合着栗子蛋糕甜腻腐烂的气息,还有那浴室里令人作呕的香水与荷尔蒙的味道。
三十万。一沓,两沓,三沓……整齐地码放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像一摞摞等待燃烧的纸钱。
老头把最后一沓钱放在最上面,推了过来。然后拿出一张格式化的当票,在上面刷刷地写着什么。
“名字。身份证。”老头头也不抬地说。
黎朔默默地拿出身份证递过去。老头抄下信息,撕下当票的客户联,和那一摞厚厚的、散发着油墨味的钱一起,推到黎朔面前。
“钱点清楚。离柜概不负责。”老头的声音毫无波澜。
黎朔没有点。他伸出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抓起那摞沉重的钱,厚厚的一沓,冰冷而坚硬,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往下沉。他把它粗暴地塞进自己带来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尼龙袋里。然后,他看了一眼那张当票客户联,上面清晰地写着:铂金镶钻戒指一枚(约0.5克拉),死当。金额:300,000.00。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微微用力。
“嘶啦——”
一声轻响,当票在他手中被撕成了两半。
“嘶啦——嘶啦——”
碎片变成了四片、八片……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他松开手,那些细小的白色纸片飘飘荡荡,无声地落向积满灰尘的地面。
老头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黎朔拉上尼龙袋的拉链,把那沉甸甸的、冰冷的三十万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又像抱着唯一能取暖的冰坨。他转过身,没有再看老头一眼,也没有再看柜台里任何一件闪闪发光却毫无温度的东西,径直走向门口。
“叮当——”
铜铃再次响起,伴随着沉重的玻璃门合拢的声音。
门外,是更深、更冷的夜。霓虹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他站在街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那个鼓囊囊的黑色尼龙袋,又抬起头,望向城市深处,那片吞噬了他过去所有幻梦的黑暗。
冰凉的夜风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吹起。
黎朔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不是笑,那更像是一道刚刚撕裂的伤口,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在冰冷的夜色里无声地咧开。
工具,到手了。
七天。时间像掺了沙子的水流,冰冷而缓慢地淌过。
黎朔没回那个所谓的“家”。他把自己关在市中心一家老旧但还算干净的小宾馆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分昼夜。房间里充斥着廉价香烟和方便面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浑浊气味。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像一座座小小的、绝望的坟茔。
那三十万现金,就堆在床边那个不起眼的尼龙袋里,沉默着,散发出冰冷的诱惑力。
七天里,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他几乎没离开过那台嗡嗡作响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连日的不眠不休让他眼底布满骇人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又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