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巷暖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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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苔石阶梅雨季节的江南老城,总被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裹着。

青灰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在黛瓦白墙上,像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潮味。

沈清和撑着把褪色的油纸伞,踩着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往巷深处走,木屐敲在石面上,

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混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在空寂的巷子里荡开细碎的回音。

她的书店“旧时光”就在巷尾第三间,是栋有近百年历史的老房子,黛瓦上生着薄薄的青苔,

白墙被岁月浸出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木门上挂着块梨木牌,

“旧时光”三个字是已故的丈夫林先生亲手刻的,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圆润,

漆皮剥落处露出木头原本的浅黄。推开门时,门楣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一响,

清脆的声响驱散了些许潮湿的凉意,也惊醒了趴在柜台上打盹的橘猫“阿糯”。

阿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蹭到沈清和脚边,尾巴绕着她的脚踝轻轻扫动。

沈清和弯腰挠了挠它的下巴,指尖触到温热的皮毛,心里泛起一丝柔软。

她熟练地摘下油纸伞靠在门后,从墙角拎起半干的抹布,开始擦拭书架。书店不大,

分上下两层。一楼摆着社科与文学类书籍,书架是老松木做的,带着淡淡的木香,

与旧书页的油墨味交织在一起,成了“旧时光”独有的气息。二楼则放着古籍和画册,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老人的低语。沈清和今年四十二岁,

眼角有细密的纹路,那是时光刻下的温柔印记。她的头发总是松松地挽成一个低髻,

用一支乌木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笑起来时,

眼角的纹路会温柔地弯成两道浅弧,像漾开的水纹,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平和。

丈夫林先生走了五年。他们曾是大学同学,一个学中文,一个学历史,

毕业后一起盘下了这栋老房子,开了“旧时光”。林先生爱书,也爱刻字,

店里不少书签、木牌都是他亲手做的。五年前,他因突发心脏病离世,留她一个人守着书店,

守着满室的回忆。日子过得像巷子里的流水,平静无波,却也悄无声息地载走了时光。

沈清和每天的生活很规律:清晨七点开门,擦拭书架、整理书籍,中午简单煮一碗面,

下午坐在窗边看店,顺便读几页书,傍晚六点关门。偶尔会有老顾客来聊聊天,大多时候,

只有阿糯陪着她,在安静的书店里打发漫长的时光。这天傍晚,连绵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

夕阳从云层里漏出些微暖光,穿过巷口的老槐树,在青瓦上镀上一层淡金,

也透过书店的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和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整理账目,

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碧螺春,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柔和的侧脸。

“叮铃——”铜铃又响了。沈清和抬起头,视线穿过书架间的缝隙,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口。

他身上还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像是刚从湿漉漉的绿意里走出来。少年很高,

身形单薄却挺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

包带磨得有些起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唐诗选》,

指节微微泛白,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推开这扇木门。

见沈清和看来,他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声音干净透亮,像山涧的溪流,撞在寂静的书店里,

也撞在沈清和心上:“阿姨,请问这本书……有新版吗?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

”沈清和心里莫名顿了一下。很久没有这样年轻的声音在店里响起了,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朝气,像一缕突然照进幽深巷弄的阳光。她放下手里的账本,

起身指了指最里面的古籍书架:“新版暂时没到,不过有本民国时期的精装旧版,

保存得很好,你要看看吗?”少年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了惊喜的答案,连忙点头,

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要的,麻烦阿姨了。”那本旧版《唐诗选》放在书架顶层,

沈清和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少年下意识地站在梯下,微微仰着头,

双手虚拢在她的腰侧,像是在护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摔下来。沈清和的指尖刚触到书脊,

脚下的木梯轻轻晃了一下,她本能地稳了稳身形,少年却紧张地低呼了一声“小心”,

伸手想要扶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衣角。那触感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少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耳尖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他窘迫地低下头,

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再看沈清和。沈清和将书取下来,拂去封面上的薄尘,

走下木梯递给他。那是本深蓝色封面的线装书,烫金的书名虽然有些黯淡,

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少年双手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

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眼里满是痴迷。“我叫陆时宇,在隔壁的美术学院读大一。

”少年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眼神却很真诚,“以后可能会常来借书。

”“沈清和,这家店的主人。”她报上名字,转身走到柜台后,给阿糯添了点猫粮,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沿,“随时欢迎。”陆时宇抱着书,在店里转了一圈。他看得很认真,

目光掠过一排排书架,像是在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沈清和没有打扰他,重新坐回藤椅上,

却没再翻开账本,而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他的背影很挺拔,

像一株正在蓬勃生长的青竹,充满了生命力,与这满室沉静的旧时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暮色四合,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

陆时宇才恋恋不舍地走到门口。“沈阿姨,我明天再来。”他挥了挥手,抱着书快步离开,

帆布包在身后轻轻晃动。沈清和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晚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过来,

她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心里却莫名有些暖意。阿糯蹭到她脚边,叫了一声,

像是在问她在看什么。沈清和弯腰抱起它,轻轻抚摸着它的背,低声说:“没什么,

只是来了个有趣的孩子。”第二章画里春秋陆时宇果然成了“旧时光”的常客。

他总是在下午没课的时候来,通常是两点左右,阳光正好透过木格窗,

在地板上投下规整的方格。他背着帆布包走进来,先会笑着和沈清和打招呼,

然后径直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那个位置视野最好,既能看到书架,又能望见巷子里的风景。

沈清和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他喜欢喝不加糖的冰美式,每次来都会自己带一个保温杯,

里面装着从学校食堂买的冰美式。看书时,他会轻轻咬着笔杆,眉头微蹙,

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难题。若是遇到喜欢的段落,会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抄下来,

字迹工整清秀,带着少年人的认真。他还爱画画。有时会带着画板和速写本,

对着书店里的某个角落写生。或是书架旁那盆绿萝,或是趴在柜台上打盹的阿糯,

或是阳光透过窗棂形成的光影。他画得很投入,常常一画就是一下午,

连沈清和给他递水都没察觉。沈清和注意到,他的胃不太好。有一次,他喝了冰美式后,

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只手捂着小腹,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清和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从后厨端来一杯温牛奶,轻轻放在他的画板旁。

“空腹喝冰的对胃不好,先喝点牛奶暖暖胃。”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陆时宇猛地抬起头,看到温牛奶时愣了一下,随即耳尖又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低声说:“谢谢沈阿姨。”从那以后,沈清和每天都会在他来之前,

温好一杯牛奶放在窗边的座位上。陆时宇起初有些拘谨,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每次喝完都会把杯子洗干净,放回柜台,还会小声说一句“谢谢”。这天下午,阳光格外好。

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书架旁的绿萝上,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像撒了一把星星。陆时宇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画笔,正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他画得很专注,

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满是温柔。沈清和整理完二楼的古籍,

走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少年坐在光影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低头作画的模样,安静又认真,

像一幅美好的青春画卷。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不想打扰他。可走到他身后时,

还是被他画纸上的内容吸引住了。画纸上,绿萝的叶片鲜活欲滴,藤蔓蜿蜒向上,

充满了生机。但绿萝旁,还坐着一个女子,正低头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

女子穿着素色的棉麻长裙,头发挽成低髻,侧脸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那是她自己。沈清和的心猛地一缩,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她活了四十二岁,

见过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见过丈夫镜头下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自己在别人画笔下的样子。

画里的她,温柔、沉静,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美好,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模样。

“沈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陆时宇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过头,看到沈清和时,

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他慌忙想要把速写本合上,像是藏什么秘密似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

“我……我就是随便画画,没经过你同意就画你,你别生气。”“没生气。”沈清和回过神,

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指了指他的画,“画得很好,很有灵气。尤其是光影的处理,很细腻。

”得到她的夸奖,陆时宇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眸子里。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速写本重新翻开,推到她面前,小声说:“其实……我画的不只是绿萝。

我觉得沈阿姨你整理书的时候,特别好看,就像……就像书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他的话很直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真诚,却让沈清和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轻轻合上速写本,声音有些轻:“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陆时宇的眼睛更亮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那我以后可以多画你吗?”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些唐突,连忙补充道,“我是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沈清和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犹豫。但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

她实在不忍心拒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不要耽误你的功课。”“不会的!

”陆时宇用力点头,语气里满是雀跃。从那天起,陆时宇的速写本里,

渐渐多了沈清和的身影。有时是她撑着油纸伞站在巷口避雨的模样,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

她却依旧从容;有时是她坐在窗边看书的侧脸,阳光落在书页上,

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有时是她给阿糯梳毛的背影,动作轻柔,满是暖意。

每一幅画都画得极其用心,线条细腻,情感饱满,藏着少年不敢言说的情愫。

陆时宇会把画好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收进画夹里,偶尔会拿给沈清和看,

每次都期待地问她“好不好看”。沈清和总是笑着点头,说“好看”,

心里却渐渐泛起一丝不安。四十多年的人生,她看过太多的眼神。

有丈夫林先生温柔宠溺的眼神,有老顾客熟稔亲切的眼神,却从未见过像陆时宇这样的眼神。

他看向她时,眼里的光芒太亮,太灼热,像盛夏的太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与执着,

让她有些无措,甚至有些慌乱。她知道,这样的眼神里,藏着不该有的感情。

他们之间隔着十六岁的光阴,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是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中年人,

守着一家旧书店,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而他是一个刚刚踏入大学的少年,

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像初升的朝阳,充满了希望。她不能让他在错误的感情里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