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什么？”钱枫不耐烦地道。
我的手指，点在了文书的最后一行，那是见证人的落款处。
“这里，写着钱枫钱公子的大名。敢问钱公子，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做的见证？”
钱枫一愣，随即傲然道：“我乃苏家的姻亲，又是城东‘钱氏布庄’的少东家，自然有资格做这个见证！”
“哦，钱氏布庄……”我拖长了语调，然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就是那个用三成价的劣等丝绸，顶替五成价的云锦，卖给我们苏家‘锦绣布庄’，导致苏家信誉大损，亏空三万两白银的那个钱氏布庄？”
轰！
我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厅堂里炸响！
苏振海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地盯着钱枫！
柳如眉的脸色，从煞白变成了铁青！
苏轻妩更是娇躯一颤，扶着桌子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这件事，是苏家的绝密！也是压垮苏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因为这三万两的亏空，苏家资金链断裂，不得不饮鸩止渴，接受钱家的“善意”，招我这个赘婿来冲喜，并签下这份屈辱的文书，只为从钱家那里借一笔钱来周转！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个外人，这个“废物”，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钱枫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将那份文书举到他面前，“根据《大乾律·商律篇》，凡交易，需诚信为本。以次充好，以假乱真，乃商业欺诈。获利超过一千两者，杖八十，没收全部非法所得。获利超过一万两者，流放三千里！”
我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万两，钱公子，你算算，你爹得流放到哪里去？是宁古塔，还是烟瘴之地？”
“你……你……”钱枫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我这番精准引用律法的组合拳，打懵了。
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你，钱枫，作为欺诈方的代表，与被欺诈方，也就是苏家，存在重大利益冲突。按照《大乾律·诉讼篇》规定，凡与案情有涉之人，不得担当见证。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我猛地将手里的文书，甩在他的脸上！
“所以，这份由你见证的文书，从程序上讲，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现在，你告诉我，谁，才是来搅局的？”
整个厅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这个穷秀才，疯了吗？他不仅拒签赘婿文书，还当众揭了苏、钱两家最大的疮疤，把钱家少东家按在地上摩擦！他不要命了？
钱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那张轻飘飘的宣纸打在脸上，却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他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地嘶吼：“来人！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言的疯子打出去！”
他带来的几个家丁立刻围了上来。
苏家的家丁们则不知所措，望向了柳如眉。
柳如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方寸大乱，她一方面恨我让她丢脸，另一方面，我揭露的事情，又让她惊怒交加。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都住手。”
是苏轻妩。
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我面前。
她很高，只比我矮半个头。离得近了，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脸色涨成猪肝色的钱枫，冷冷地说道：“钱公子，顾今言说的，可是真的？”
钱枫眼神躲闪：“轻妩表妹，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就是个疯子！”
“是不是疯子，官府一验便知。”苏轻妩的语气，冷得像冰，“那批云锦，还封在库里。只要找织造局的师傅们看一眼，真相自然大白。”
钱枫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苏轻妩说的是真的。这件事，经不起查。
苏轻妩看着他的反应，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钱公子，我们苏家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送客！”
这声“送客”，斩钉截铁。
钱枫彻底傻眼了。他本以为今天能看到苏家低头，看到情敌受辱，甚至幻想着苏家破产后，他能顺理成章地将苏轻妩弄到手。
没想到，被一个他眼里的废物，三言两语，搅了个天翻地覆！
“苏轻妩！你！”他气急败坏，“你为了一个废物，敢得罪我们钱家？你别忘了，你们苏家还欠我们三万两！明天就是还款的最后期限！要是还不上，你们‘锦绣布庄’就等着关门吧！”
这是**裸的威胁。
苏轻妩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这正是她的软肋。
柳如眉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轻妩！你疯了！不能赶他走啊！我们的布庄……”
苏振海也挣扎着想起身，却连连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苏家，风雨飘摇。
钱枫看到这一幕，又得意起来：“苏轻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把这个小子赶出去，乖乖地求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再宽限你们几天。”
他以为，他赢定了。
苏轻妩紧紧地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整个厅堂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选择。是选择尊严，还是选择生存？
就在这时，我又开口了。
“谁说苏家欠你们三万两？”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钱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今言，你脑子坏掉了？白纸黑字的借据，你还想不认账？”
“借据当然要认。”我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但是，债，也要算清楚。”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钱家，以次充好，欺诈苏家三万两。这笔账，是你们欠苏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