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雨,跪下。”
太子侧妃苏清婉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淬了蜜的毒。
可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扎在沈朝雨心上。
殿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
殿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她就跪在这暖与寒的交界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雪中顽固的枯竹。
沈朝雨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清婉,看向她身后那个男人。
她的夫君,陆时砚。
东宫太子座下,最年轻有为的一等侍卫。
也是她青梅竹马,拜过天地的夫君。
此刻,他穿着一身玄色飞鱼服,身姿挺拔如松,俊朗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站在那里,默许着苏清婉对她的羞辱。
苏清婉见她不语,娇笑着依偎进陆时砚怀里。
“时砚,你看她,还是这么一副倔样子,真不讨喜。”
陆时砚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伸手,揽住了苏清婉的腰。
这个动作,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沈朝雨心底最后一点微光。
他们在一起了。
她的夫君,和当朝太子的侧妃。
多么荒唐。
多么可笑。
沈朝雨的嘴里泛起一阵铁锈味。
“为何?”
她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苏清婉掩唇轻笑,风情万种地瞥了她一眼。
“妹妹这话问的,男欢女爱,哪有那么多为何?”
“我问的是你,陆时砚!”沈朝雨的目光死死钉在男人脸上。
陆时砚终于动了。
他从苏清婉身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子。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要冷。
“朝雨,我们和离吧。”
他说。
没有解释,没有愧疚,只有一句冰冷的通知。
沈朝雨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和离?
他说得多么轻巧。
“陆时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前程都不要了?”
与太子侧妃有染,这是足以诛九族的死罪。
陆时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前程?”
他慢慢蹲下身,与沈朝雨平视。
“朝雨,你以为我如今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
沈朝雨的笑僵在脸上。
是啊。
是谁给的?
苏清婉是太傅独女,圣眷正浓。
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苏家。
陆时砚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侍卫,爬到今天的位置,背后若无人扶持,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
她所以为的夫君上进,不过是走了裙带关系。
她所以为的夫妻情深,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她,沈朝雨,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方便他掩人耳目的幌子。
“所以,你从未爱过我?”沈朝雨一字一句地问,心如刀割。
陆时砚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苏清婉不耐烦地走过来,踢了踢沈朝雨的腿。
“行了,别在这演什么苦情戏了。识相的,就自己画押,拿着休书滚。”
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沈朝雨面前。
和离书。
上面的字迹,是陆时砚的。
笔锋凌厉,一如他的人。
沈朝雨看着那三个字,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慢慢伸出手,捡起那张纸。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
殿内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苏清婉瞬间收敛了脸上的得意,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快步迎了上去。
陆时砚也立刻站直身体,垂首肃立。
只有沈朝雨,依旧跪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太子萧景珩一身明黄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他长得极好,眉眼深邃,气质雍容,只是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显得有些疏离淡漠。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弱多病,不常理政,性子也有些软弱。
所以苏清婉才敢如此嚣张。
所以陆时砚才敢如此大胆。
“殿下,您怎么来了?”苏清婉娇声迎上去,想要去挽他的手臂。
萧景珩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跪着的沈朝雨身上。
“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苏清婉立刻委屈地告状:“殿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陆侍卫的夫人不知为何闯进臣妾宫里,还对臣妾出言不逊。”
她颠倒黑白,信手拈来。
陆时砚立刻单膝跪地。
“殿下,是臣治家不严,惊扰了侧妃娘娘,请殿下降罪。”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沈朝雨头上。
沈朝雨看着这对狗男女,心中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都已无用。
她只是慢慢地,将那封和离书,攥进了手心。
萧景珩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苏清婉都有些心虚。
“殿下?”
萧景珩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
“既然是陆侍卫的家事,便由他自己处理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东宫之内,不可见血。”
说完,他便转身,似乎打算离开。
苏清婉和陆时砚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果然还是那个不管事的太子。
沈朝雨的心,则彻底沉入了谷底。
不可见血。
意思就是,只要不死,怎么处置她都可以。
她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陆时砚站起身,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将这个疯妇拖出去,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
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他好狠的心。
沈朝雨没有反抗。
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上前来,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她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狼狈的痕迹。
就在她被拖到门口的时候,与正要离开的太子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一枚温润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她的掌心。
沈朝雨浑身一震。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
那是一枚玉佩,触手生温。
她猛地抬头,看向太子的背影。
萧景珩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前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外的风雪,瞬间灌了进来,冷得刺骨。
可沈朝雨的心里,却因为掌心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温度,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