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在浓重的墨色里沉沦,只有医院急诊部这孤岛亮得刺目,亮得绝望。空气凝滞,消毒水尖锐的气味被更浓重的铁锈腥气狠狠压了下去,压得人透不过气。田山青的白大褂下摆无声地扫过不锈钢急救推车的边缘,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推车上散落的安瓿瓶相互磕碰,发出冰凌碎裂般细碎而揪心的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
“加压输血!快!”田山青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绷得没有一丝空隙,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砸在冰冷的空气里。他俯身,手术剪锋利的尖端划开伤者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迷彩服,布料被泥浆和血块板结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冷白色的顶灯无情地倾泻下来,在他微有划痕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寒星,聚焦处,是暴露出来的胸膛——一个碗口大的恐怖创口,边缘肌肉翻卷,深不见底,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出一股粘稠的血沫。视线掠过那狰狞的伤口,田山青的目光在那人脖颈处骤然凝住。污血和泥垢之下,一个暗红色的刺青图案若隐若现——一条盘绕的、鳞片分明的翡翠蛇,蛇信微吐,阴冷地盯着这混乱的人间。
这已是今晚第三个被送进来、带着相同致命伤口和相同刺青符号的人。田山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翻涌的疑窦和寒意。他的余光锐利如刀,无声地扫向抢救室门外那片被灯光切割出来的阴影区域。三个黑衣男人像铁铸的雕像,沉默地矗立在那里,战术靴厚重的鞋底踩在光洁的瓷砖上,碾着从推车上滴落、一路蜿蜒过来的暗红泥印,留下一个个带着死亡气息的污浊脚印。他们戴着口罩,只露出毫无温度的眼睛,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玻璃门,牢牢锁定在田山青的每一个动作上。空气仿佛被他们的存在冻结了。
“咣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玻璃爆裂声猛地撕裂了抢救室内的压抑。所有人的神经都像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田山青霍然抬头。护士站方向,实习医生苏婉僵立在那里,脸色煞白,失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个棕色的碘伏瓶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深色的液体混合着玻璃碴溅了一地。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那碎裂的不是瓶子,而是她自己紧绷的神经。
“田…田医生!”苏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嘶哑和颤抖,每一个字都破碎不堪,“外面…又有伤员…送来了!”
话音未落,急诊双开门的沉重门扇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开,金属门轴发出濒死般的**。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特有的硫磺焦糊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凶猛地拍进抢救室。这股气味如此霸道,瞬间盖过了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带着战场和地狱的气息,蛮横地灌入每个人的鼻腔和肺腑。
田山青的瞳孔在那气味袭来的瞬间骤然收缩,锐利如针尖,死死钉在冲进来的担架上。担架上的躯体痛苦地扭曲着,腹部赫然插着一块巨大的、棱角狰狞的深绿色石头!那不是普通的石头,在惨白灯光下,能看到它粗糙表皮深处透出的、冰冷而诡异的绿色荧光——一块尚未切割的翡翠原石!殷红粘稠的血正从伤口处疯狂地涌出,顺着原石尖锐的棱角肆意流淌,像无数条猩红的小蛇,迅速浸透了担架上那张皱巴巴的运输单。单据上,“果敢翡翠矿区”几个黑色印刷字,在血泊中显得格外刺目和狰狞。
“血压50/30!快!准备开胸止血!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田山青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面对死神争分夺秒的决绝。他猛地转身,伸手去抓无菌手套,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冰凉的包装纸——
一个更加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死亡气息的物体,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抵在了他的右侧太阳穴上!那冰冷的触感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田医生,”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后响起,带着戏谑的残忍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台手术,你亲自做。做得漂亮点。”持枪的刀疤男扯下了脸上的黑色口罩,露出一张被一道蜈蚣似的扭曲疤痕贯穿的脸。疤痕随着他说话在肌肉上扭动,喉结在同样刺着翡翠蛇的脖颈皮肤间上下滚动,像一条活着的毒蛇在皮下穿行。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担架上那个腹部插着翡翠原石、本应濒死的伤员,原本涣散无神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聚焦!那目光越过田山青的肩膀,直直地射向刀疤男,随即,他那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咧开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嘲弄和残忍的期待。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被拉长、扭曲。刀疤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凶光,抵在田山青太阳穴上的枪管又往前顶了顶,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让开!”
一声尖锐的嘶喊,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炸响!是苏婉!她像一枚被绝望点燃的炮弹,瘦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撞向器械车!
“哐啷——轰隆!”
沉重的器械车被她用整个身体的力量狠狠撞翻!上面堆叠的金属托盘、手术器械、药瓶、针筒……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型爆炸,在刺耳的金属撞击和玻璃碎裂的狂暴交响中,天女散花般轰然砸向冰冷的地面!巨大的噪音瞬间撕裂了抢救室凝固的空气,也撕裂了刀疤男那一瞬间的得意和掌控感。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动地的混乱,就是田山青等待的唯一信号!在刀疤男被巨响震得本能地一偏头的零点几秒内,田山青积蓄的力量轰然爆发!他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猎豹,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拧转,左手闪电般反扣,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刀疤男持枪的右手腕!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抬!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的抢救室里炸开!子弹擦着天花板呼啸而过,将一盏顶灯打得粉碎!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在刺鼻的硝烟味中簌簌落下!
碎片雨点般砸落。田山青刚感觉手腕上刀疤男的反抗力量一滞,一股冰冷的、带着皮革和汗味的气息瞬间贴近了他的后背!另一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欺近,一只强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匕首锋刃带着死亡的寒意,精准地贴上了他颈侧搏动的动脉!那刀刃的凉意瞬间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再动一下,就放干他的血!”勒住田山青的打手声音阴狠,匕首又压紧了一分,皮肤传来被割裂的微痛。
刀疤男甩了甩被田山青抓得生疼的手腕,脸上肌肉因暴怒而扭曲,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玻璃碴和灰尘,眼中燃烧着狂怒的火焰,正要下令——
“都别动!”
苏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淬火般的冰冷和绝对命令的口吻。她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双手稳稳地举起一个红色的消防灭火器,喷口正对着刀疤男和勒住田山青的打手。
“嗤——!”
刺耳的喷发声响起!一大团浓密的、呛人的白色干粉如同愤怒的雪崩,猛地从喷口激射而出!瞬间将刀疤男和那个持刀打手完全笼罩!白色的粉末疯狂地钻入他们的眼睛、鼻孔、嘴巴!
“啊!我的眼睛!”“咳咳!操!”两人猝不及防,**粉呛得撕心裂肺,剧痛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攻击能力,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痛苦地弯腰、抓挠、剧烈咳嗽。
机会!田山青感到颈间的钳制骤然一松!他毫不犹豫,身体猛地向后一撞,撞开身后那个暂时失去视力的打手,同时右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从刀疤男因痛苦而松开的指间夺过了那把手枪!沉甸甸的金属触感带着冰冷的杀意瞬间传递到掌心。
没有丝毫停顿!田山青几乎是凭本能,手臂抬起,枪口对准了**粉笼罩、仍在痛苦挣扎的刀疤男!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向冰冷的扳机!他的眼神里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和终结威胁的决绝!
就在扳机即将扣到底的最后一瞬——
“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枪声,毫无预兆地从抢救室外的走廊尽头猛烈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撞击在走廊墙壁和抢救室的玻璃门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弹孔和蛛网般的裂痕!
田山青的手指僵在扳机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侧头,视线穿过布满裂痕的玻璃门和弥漫的硝烟——
走廊尽头,幽深的黑暗被几道强光手电粗暴地撕开。七八个同样身着黑衣、杀气腾腾的男人,呈扇形战术队形包抄过来!他们手中端着的,赫然是AK-47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刺眼的手电光柱下泛着死亡幽光,如同地狱猎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抢救室的大门!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沉重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刀疤男终于勉强睁开红肿流泪的眼睛,透过弥漫的干粉,他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些同伙的身影,看到了那一片象征死亡的枪口丛林。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被一种扭曲的、混合着得意和残忍的狞笑取代,他抹掉嘴角呛出的唾沫和粉末,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掌控的恶意:
“田医生……咳…咳咳…省省力气吧!我们老板说了,”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田山青,“你的医术……能救人,也能……‘造人’!”最后两个字,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示。
随着他的话音,那个腹部插着翡翠原石的“伤员”,不知何时竟已诡异地坐起了身!他脸上毫无濒死的痛苦,只有一种麻木的残忍。他沾满血污的手从身下掏出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然后猛地翻转屏幕,对准了田山青。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晃动的监控录像画面——正是田山青独居的公寓!一群戴着黑色头套、动作迅捷如鬼魅的身影,正在他的房间里疯狂地翻箱倒柜!书桌被掀翻,抽屉被粗暴地拉开,书籍文件被扔得满地狼藉!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私人照片,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随意地拿起又扔掉……
“他们要的是你!”苏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位置已经贴近了田山青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清晰和急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砸进田山青的耳膜!
“轰——哗啦啦!!!”
苏婉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爆发!抢救室侧面那面巨大的、原本就布满弹孔的钢化玻璃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向内爆裂开来!成千上万片玻璃碎片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狂暴的银色瀑布,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夜露,朝着室内倾泻而下!
就在这漫天玻璃碎片组成的致命风暴中心,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破窗而入!身影落地时屈膝翻滚,动作流畅得如同猎豹扑击,卸掉冲击力的瞬间便已弹起,月光从破碎的巨大空洞外斜射进来,勾勒出她纤细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轮廓。
没有丝毫停顿!破窗而入的女人手腕一抖,一道冷冽的银光脱手而出,撕裂空气,发出短促尖利的呼啸!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站在田山青侧后方、刚刚摆脱干粉影响、正欲举枪的一个打手,身体猛地一僵!一把造型独特的战术匕首,精准无比地钉入了他的右肩胛骨,深及刀柄!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踉跄后退,撞在翻倒的器械车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致命,完全是特种部队近身格斗教科书的完美演绎!
“我是苏婉!国安局外勤!”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泉击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和惨叫。她抬手,干脆利落地摘下了覆盖着半张脸的夜视仪,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硝烟污迹的脸庞。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烟尘中,如同燃烧的星辰,熠熠生辉,闪烁着绝对的冷静和惊人的意志力。随着她摘夜视仪的动作,一枚小巧玲珑、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翡翠吊坠,从她战术背心的领口滑出,在破碎的月光和闪烁的火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幽光。
“这些人属于缅北‘翡翠蛇’集团,活人实验、器官贩卖……”她语速极快,目光如电般扫过田山青,又迅速移向走廊方向,显然在判断形势。
“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爆炸的恐怖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在急诊楼外猛然炸开!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狠狠撞在急诊楼的外墙上!
“哐啷!轰隆!”
田山青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在后背,整个人被掀得向前猛扑出去!眼前天旋地转,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蜂鸣!他重重摔在地上,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角,视野瞬间一片猩红模糊。不知道是血,还是爆炸震落的碎玻璃划破了皮肤。
“走!”苏婉的声音穿透了耳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不知何时已翻滚到田山青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他,连滚带爬地扑向侧面一扇标有“消防通道”的绿色小门!子弹如同索命的毒蜂,带着灼热的气流,“嗖嗖”地擦着他们的头顶和身侧,狠狠钉入墙壁和地面,溅起一片片水泥碎屑!
“哐当!”苏婉一脚踹开了消防通道内一个早已锈迹斑斑的方形铁皮盖板,露出下方黑黢黢的通风管道口,一股浓重的铁锈和灰尘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从这里走!快!”她急促地低吼,侧身示意田山青先进。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闷哼一声,右膝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你受伤了!”田山青心头一紧,顾不上管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管道口,猛地蹲下身。借着通道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这才骇然发现,苏婉后腰处深色的战术背心,早已被一大片粘稠、深色的液体彻底浸透!那暗红的范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洇染!是枪伤!子弹从侧面贯穿了她的腰腹!
“别管我!快走!”苏婉咬着牙,试图推开他,但剧痛让她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闭嘴!我是医生!”田山青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医生在生死关头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下自己染血的领带,动作近乎粗暴地撕开苏婉腰侧被血浸透的战术外套,露出里面同样被血染红的贴身衣物。一个狰狞的贯穿伤**露出来,皮肉外翻,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涌出。他将领带紧紧叠成厚厚的一叠,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压在那可怕的创口上!
就在他俯身处理伤口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极其锐利地捕捉到——在苏婉被撕开的外套内袋边缘,一个黑色的、仅有拇指大小的U盘滑出了一半!上面贴着一个极小的白色标签,标签上用醒目的红笔潦草地写着:“缅北实验室活体数据”。
“呃……”苏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噔!噔!噔!”
沉重、急促、带着金属鞋跟撞击声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消防通道上方和下方的楼梯间同时传来!伴随着粗暴的吆喝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至少有十几个人!他们正在快速包抄!声音越来越近!
“拿着!”苏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将自己腰间枪套里的手枪拔出,硬生生塞进田山青沾满血污的手中。冰冷的枪柄带着她的体温和意志。“去…去江边!7号码头…有接应!”她的呼吸急促,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紧接着,她做了一个让田山青猝不及防的动作——她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自己颈间那枚闪烁着幽光的翡翠吊坠,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满是血污的掌心!
吊坠入手冰凉,如同握着一块寒冰,但那玉石深处,又似乎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温热。吊坠上沾着苏婉的血,带着她肌肤的温度和一种玉石特有的沉甸甸的质感。
“这是…进入‘翡翠蛇’总部的…通行证…”苏婉的声音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藏好…它…很关键…”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消防通道厚重的防火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刺眼的手电强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将狭小的楼梯间照得亮如白昼!一面巨大的黑色防爆盾牌如同移动的铁墙,蛮横地挤了进来!盾牌后面,是数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
“走啊!!!”
苏婉发出一声凄厉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嘶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还在愣神的田山青狠狠推向了那个散发着腐锈气味的通风管道口!力量之大,让田山青整个人都扑了进去!
在身体跌入黑暗管道的最后一刹那,田山青回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被强光瞬间定格的剪影——
苏婉背对着他,单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腰间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她的身体却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绷紧,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她双手猛地向门口的方向甩出两个圆柱状物体!
“砰!砰!”
两声沉闷的炸响!两道极其刺眼、足以瞬间致盲的强光在狭小的消防通道入口处猛烈爆发!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一片纯白!在强光撕裂视野的瞬间,田山青清晰地看到,苏婉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带着死亡弧线的残影——那是她仅存的最后一把战术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意志,精准地掷向强光中那面巨大的防爆盾牌!
“快走——!!!”苏婉最后的断喝声,被随即爆发的、如同暴风骤雨般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
“哒哒哒哒哒哒……”
通风管道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积存了多年的腐败气息。田山青顾不得膝盖和手肘被粗糙管壁摩擦的疼痛,也顾不得身后那如同地狱入口般传来的激烈交火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爬!离开这里!
他紧紧攥着手中那枚染血的翡翠吊坠,玉石那冰凉的触感和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苏婉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变得滑腻而沉重。每一次手臂的交替前伸,每一次身体的艰难挪动,那吊坠都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掌心,也烫着他的心。苏婉最后那声凄厉的断喝和随后爆发的枪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不知道爬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腐臭中失去了意义。直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和一个方形的出口轮廓。田山青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翻滚着从那狭窄的排污口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潮湿、堆满垃圾的巷子地面上。
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包裹了他,但他顾不上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肺部**辣地疼,挣扎着滚到旁边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后面,蜷缩起身子,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口的方向。
身后,他刚刚逃出的地方,那栋急诊楼已经彻底变成了燃烧的炼狱!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浓烟翻滚着升腾,如同巨大的黑色魔爪伸向天空。玻璃碎裂、钢筋扭曲、建筑崩塌的可怕声响,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已经显得无比微弱的警笛声,构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
“呜——呜——”
几辆涂着迷彩、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越野车,引擎发出狂暴的嘶吼,车轮碾过路面上的碎玻璃和瓦砾,发出刺耳的噪音,如同胜利者的凯旋,呼啸着从巷口疾驰而过!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但田山青能清晰地看到车身上喷涂的那个扭曲、阴冷的图案——一条盘绕的翡翠蛇!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衬衫后背。他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枚翡翠吊坠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绿光。他脱下沾满泥污的鞋子,从鞋垫下摸出了那个小小的、染血的黑色U盘。
巷子尽头,一台屏幕碎裂、早已报废的ATM机孤零零地立着。田山青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暂时无人,他迅速将U盘插入了机器侧面一个**的USB接口。
屏幕闪烁了几下,居然亮了起来!幽蓝的光映在田山青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上。
屏幕上没有银行界面,直接弹出了一个文件管理器窗口。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田山青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点开了那个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充满了廉价监控摄像头特有的噪点和颗粒感。镜头似乎对准了一个巨大、空旷、冰冷如仓库的房间。墙壁是**的水泥,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盏惨白的节能灯发出冰冷的光。
画面中央,是几张简陋的手术台。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手术台,更像是屠宰场里处理牲口的铁架子!
几个穿着肮脏白色防护服、脸上戴着巨大黑色防毒面具的人影,如同地狱里的行刑者,正围在架子旁。他们的动作机械而冷漠。其中一个,正将一支粗大的、针筒里装着某种浑浊、暗黄色液体的注射器,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扎进一个被牢牢束缚在铁架子上、完全失去意识的人的胸口!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画面似乎都因那冰冷的残忍而微微扭曲了一下。被注射者毫无反应,像一具等待分解的标本。
镜头猛地拉近,聚焦在被注射者无力垂落的手臂上。就在那苍白、布满针孔的皮肤上,一个暗红色的刺青图案被清晰地放大、定格——那盘绕的、鳞片分明的翡翠蛇!
田山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冷汗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爬满了他的脊椎,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后背。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就在这时,三天前那个深夜里收到的匿名邮件内容,如同被诅咒的幻灯片,不受控制地、异常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回!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冰冷的附件。附件里是一张极其模糊、像是隔着什么东西**的X光片。片子显示的是一个人的胸腔。本该是肺叶和心脏的位置,却布满了密密麻麻、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碎片!那些碎片如同恶毒的种子,深深嵌在血肉和骨骼之间,闪烁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那绝不是弹片!更像是一种……某种实验性的、用于定位或追踪的植入装置!
而发件人的地址栏,赫然显示着——@myanmar.north
缅北!深林!
冷汗顺着田山青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U盘里活体实验的恐怖画面,X光片里胸腔内的金属装置,脖颈上翡翠蛇的刺青……一条条冰冷的线索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田医生!”
一个熟悉、带着极度疲惫和虚弱感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从巷子最深处、最浓重的阴影里传来!
这声音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田山青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猛地转身,枪口本能地抬起,指向声音的来源!
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人影扶着冰冷的砖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拖沓,仿佛随时会倒下。
是苏婉!
月光和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她的样子只能用凄惨来形容。脸上布满烟灰、汗水和干涸的血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那身墨绿色的战术服早已破烂不堪,被硝烟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本色,上面布满了烧焦的破口和深色的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腰腹间,战术背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临时用来包扎的布条已经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彻底浸透,变成了深褐色,紧紧地贴在她身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让她眉头紧锁,额头上冷汗涔涔。
但田山青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她的脖颈间——那枚碧绿通透的翡翠吊坠,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她血迹斑斑的颈间!在黯淡的光线下,幽幽地闪烁着。
“别相信任何人。”苏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递过来一部厚重的、布满划痕的黑色卫星电话。“拿着……72小时后……翡翠矿区……有场‘货物交接’……”她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大口喘息,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她的生命。
田山青的脑子一片混乱。U盘的恐怖画面,苏婉的突然出现,失而复得的翡翠吊坠……巨大的疑问和本能的警惕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腰腹间那不断扩大的深色血渍,看着她递过来的卫星电话——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正在无声地跳动:
71:59:48…71:59:47…
“轰——!!!”
又一声剧烈的爆炸,这次来自城市遥远的另一端!沉闷的巨响如同巨兽的咆哮,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火光在夜空一角再次腾起!
就在这爆炸声的余波中,田山青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苏婉身后那片巷子入口的阴影里,几道模糊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极其迅速地迫近!他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显然训练有素!
所有的疑虑、算计、恐惧,在苏婉腰间那不断扩大的血渍和身后迅速逼近的死亡威胁面前,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冲垮了!
田山青猛地动了!
他一步跨到苏婉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沾满血污、泥泞不堪的白大褂领口,狠狠向两边一撕!“刺啦——”一声,布料应声而裂!他迅速地将整件破烂的白大褂扯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紧紧裹在了苏婉血流不止的腰腹间!用袖子在她身前飞快地打了个死结!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不容反抗的决断。
“我是医生!”他抬起头,目光如燃烧的寒冰,直直地刺入苏婉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琥珀色瞳孔,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军医才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权威,“现在,听我的!”
苏婉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剧痛让她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在短暂的错愕后,如同被点燃的火星,骤然亮了起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笑意,艰难地在她沾满血污的嘴角绽开,那笑容里混杂着痛楚、释然,还有一丝……奇异的欣赏?
“呵……”她发出一个近乎气音的笑声,带血的嘴角弧度更深了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早该……这么霸道。”
没有时间了!身后的黑影已经逼近到巷口,月光下,枪械的轮廓清晰可见!
田山青一把抓起苏婉冰冷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在掌心持续散发着诡异温热的翡翠吊坠。那玉石不再仅仅是冰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灼热感正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血肉和骨髓,带着一种近乎活物的悸动。
“走!”
低吼声撕破死寂。两人如同被地狱猎犬追赶的亡魂,朝着与黑影相反、通往城市更深黑暗的巷子深处,亡命狂奔!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再次在他们身后响起,狠狠撞击在墙壁和垃圾箱上,溅起一串串刺目的火花!每一次脚步落下,每一次急促的呼吸,每一次身后子弹的追咬,都让田山青掌心那枚翡翠吊坠的灼热感更加清晰一分。那热度如同活物,仿佛在应和着死亡的追逐,应和着他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犯罪集团的陷阱。那U盘里地狱般的景象,那胸腔X光片中冰冷的金属碎片,这枚诡异的、仿佛有生命的吊坠……它们指向的,是远比死亡更黑暗的深渊,是人性在极端贪婪与疯狂下被彻底扭曲、碾碎的恐怖真相。
身后追兵的黑影在爆炸的火光中扭曲拉长,如同索命的魔爪。急诊室里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那染血的推车、冰冷的枪口、苏婉决绝的飞刀……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深潜于缅北那片原始丛林深处的、庞大而黑暗的罪恶冰山,在血腥帷幕下所露出的第一道狰狞裂口。
冰冷的第一刀已经划开,更多的黑暗与血腥,正从那裂口深处汹涌而出。田山青攥紧了手中发烫的翡翠,那热度几乎要烙进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