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守夜？怎么守？

站着？跪着？还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龙床脚踏的位置，那里似乎铺着柔软的地毯。

龙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仿佛燕执冥已经睡着了。

但沈晏不敢有丝毫松懈。

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次试探？

也许他刚放松下来，那把短剑就会再次架到他的脖子上。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沈晏的腿开始发酸，眼皮也开始打架。

穿越过来这三天，他一直在杂役房提心吊胆，根本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晚又经历了如此高强度的惊吓，精神和体力都已濒临极限。

他强撑着站着，脑袋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惊得沈晏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慌忙看向龙床，那道身影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并未被惊扰。

他悄悄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脚踝。

就在这时，龙床上传来一声极低的、压抑的闷哼。

沈晏立刻绷紧了神经，凝神细听。

暴君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紊乱，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痛苦。

做噩梦了？

沈晏心里嘀咕。像他这种杀人如麻的暴君，也会做噩梦？怕是冤魂索命吧！

他幸灾乐祸地想着，但随即又感到一阵寒意。万一暴君被噩梦惊醒，心情不好，顺手把他给剁了怎么办？

他屏住呼吸，暗暗祈祷燕执冥能安稳睡到天亮。

然而事与愿违。

燕执冥的呼吸越来越重，甚至开始无意识地辗转反侧，锦被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突然，他猛地坐起身！

沈晏吓得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差点没直接跪下去。

借着昏暗的烛光，沈晏看到燕执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和狂乱，那双凤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是被困在噩梦中的野兽。

他胸口微微起伏，目光扫过空荡的寝殿，最后定格在僵立如木桩的沈晏身上。

那一瞬间，沈晏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上了，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陛、陛下……”他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燕执冥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暴戾和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

沈晏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暴起杀人。

完了完了！撞枪口上了！

就在沈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燕执冥眼中的狂乱竟慢慢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

“水。”他哑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命令自己。

他连忙应了声“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双手颤抖着奉到床边。

燕执冥没有接，只是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两口。

近距离之下，沈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凛冽的血腥气，还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略显苍白的嘴唇。

喝过水，燕执冥重新躺了回去，背对着沈晏，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沈晏端着空杯子，退回原地，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

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在燕执冥身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脆弱”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并且被更深的冰冷所覆盖。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

后半夜，沈晏再也不敢有丝毫睡意，强打着精神站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入殿内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快魂飞魄散了。

太监和宫女们悄无声息地进来伺候燕执冥起身洗漱更衣。

燕执冥换上了威严的龙袍，束起墨发，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冷酷莫测的帝王。他仿佛完全忘记了昨夜自己的失态，也忘记了沈晏的存在。

就在沈晏暗暗祈祷他能把自己当个屁放了的时候，燕执冥在离开寝殿前，脚步顿了顿：

“即日起，擢升沈晏为御前侍墨，随侍左右。”

沈晏：“！！！”

什么？御前侍墨？随侍左右？！

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天天待在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身边，他还能有命在？！

不等他反应过来谢恩，燕执冥已经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很快，有太监过来，领着浑浑噩噩的沈晏去更换了新的宫装——一套料子明显好了不少、象征着御前身份的青色宦官服。

看着铜镜里穿着宦官服、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的自己，沈晏欲哭无泪。

【系统，你出来！这就是你说的“生存几率提升”？这分明是死亡倒计时加快了！】

【宿主，请冷静分析。御前侍墨职位虽风险高，但接触目标人物的机会大大增加，更便于您开展“坑蒙拐骗”攻略任务。昨日至今，好感度已累计提升6点，证明宿主的策略是有效的。】

【有效？负九十四的好感度叫有效？！他留我在身边，说不定只是为了方便随时动手！】

【根据数据分析，目标人物若单纯想处置宿主，有超过一百种更简便直接的方式。请宿主珍惜机会，再接再厉。】

沈晏：“……”他竟无言以对。

...........................

收拾“妥当”后，沈晏被带到了燕执冥处理政务的乾元殿偏殿。

燕执冥正在批阅奏折，殿内气氛凝重，几名大臣垂首立于下方，大气不敢出。

沈晏被太监引到御案一侧，那里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

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燕执冥需要的时候，上前研墨、铺纸、递笔。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默背诵着“基础忽悠话术”里的保命条款——少说话，多观察，揣摩上意，见机行事。

燕执冥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偶尔朱笔挥动，批下寥寥数语，下方的大臣便吓得冷汗涔涔。

沈晏偷偷抬眼打量他。

专注工作的暴君，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不得不承认，这副皮相确实是极好的，若非那身骇人的戾气，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女。

就在这时，一名大臣呈上一份奏报，声音发颤：“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戎族犯边，连破三城，守将……守将殉国了。”

殿内温度骤降。

燕执冥放下朱笔，抬起眼，眸中寒光凛冽。

“殉国？是弃城而逃，被朕的督军斩于马下吧。”

那大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是臣失察！陛下明鉴！”

燕执冥轻嗤一声。

“一群废物，看来是朕对他们太仁慈了。”

他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臣子，最后，竟落到了努力缩成一团的沈晏身上。

“沈晏。”

被点到名的沈晏一个激灵，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墨锭。

“草……奴才在！”他慌忙应道。

“你来说说，对此事，有何看法？”

沈晏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

一个刚上岗的御前侍墨，对军国大事有何看法？！

这暴君分明是在为难他！！！

是想找个由头把他拖出去砍了吧！！！

【系统！系统！救命！军国大事我懂个屁啊！快给我点提示！】

【叮！检测到宿主需求，消耗10点吐槽能量，兑换“临时急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模块（限时一分钟）。】

沈晏：“……”我谢谢你了！又是忽悠！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刚刚注入脑海的“知识”：

“回陛下，奴才……奴才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燕执冥的表情。

“北境苦寒，戎族骁勇，一时失利……或非全然是将士之过。”

燕执冥挑眉，未置可否。

沈晏硬着头皮继续瞎编：“况且……败仗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这话一出，连旁边跪着的大臣都偷偷抬起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沈晏心跳如鼓，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此战虽败，却也可让我朝看清戎族虚实，知己知彼。”

“且……败讯传回，方能激励朝野，同仇敌忾！所谓……哀兵必胜！”

他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词都往外蹦。

“再者……守将殉国，虽令人痛心，但其忠烈之气，亦可激励后来者，誓死捍卫边疆！此乃……精神之胜利！”

说完最后一句，沈晏自己都觉得脸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殿内一片死寂。

燕执冥盯着他，良久，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精神之胜利？呵……”

他挥了挥手，对跪着的大臣道：

“听见了？连个小小的侍墨都懂得道理。”

“传朕旨意，厚恤殉国将士家属。”

“另，调拨粮草军械，增援北境。”

“至于那几个弃城的废物……族诛。”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血淋淋的寒意。

“臣……臣遵旨！”大臣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沈晏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91。】

又加了？

沈晏看着御案后那个重新拿起朱笔、神情淡漠的暴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暴君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