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的脚尖还僵在厨房门口的瓷砖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和灶台上飘来的黄油热气撞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的割裂感。顾延手里的锅铲还在翻动着煎蛋，油星子偶尔溅到蓝色围裙上，留下细小的黄点——那是她去年生日时送他的礼物，当时顾延还笑着说“以后厨房就归我管，你负责吃就好”。
可昨天在医院抢救室里，她明明亲手摸过他冰冷的脸颊，明明看到盖在他身上的白布被血渍浸出深色的印子。
“怎么了？”顾延又转过身，把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里，动作熟练得和往常一模一样，“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姜柠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死死盯着顾延的左手——去年顾延帮她修书架时，被钉子划了一道三厘米的疤，就在虎口处。可现在，那片皮肤光滑得没有一丝痕迹。
“我……”她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昨天……去取戒指的时候，顺利吗？”
顾延把盘子放在餐桌上，转身去拿牛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挺顺利的，那家店的老板还记得我们，说戒指打磨得比样品还亮。对了，我回来的时候遇到楼下张阿姨，她还问咱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姜柠的心沉了下去。楼下张阿姨上周就去外地探亲了，要下个月才回来。他在撒谎。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盘子里的煎蛋边缘微微焦糊，上面撒着细小的葱花——她从小就不吃葱，顾延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做饭都特意把葱挑出来。可眼前的煎蛋，葱花均匀地裹在蛋黄周围，像一个个刺眼的信号。
“怎么不吃？”顾延把牛奶推到她面前，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温度是热的，和昨天在医院感受到的冰冷截然不同。姜柠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牛奶杯在桌上晃了晃，溅出几滴奶渍。
“我先去洗漱。”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着冲进卫生间。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显示着“5天22小时37分”。红色的数字在明亮的卫生间灯光下，像一道渗血的伤口。
她颤抖着点开通讯录，找到市第一医院急诊室的电话——昨天那个陌生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她只能试着打急诊室的总机。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护士的声音和昨天一样温和：“您好，市一院急诊室。”
“请问……昨天上午，有没有一个叫顾延的病人，因为车祸送来抢救？”姜柠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护士的声音带着疑惑：“顾延？我们昨天上午没有接收过这个名字的车祸病人，而且建设路口昨天根本没有发生车祸，您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车祸？”姜柠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可能，我昨天明明接到电话，还去了医院，医生说……说他抢救无效……”
“您是不是遇到诈骗电话了？”护士的声音多了几分警惕，“最近有不少骗子用这种方式骗家属的钱，您可千万别上当。如果您不放心，可以来医院查一下昨天的就诊记录，我们的系统里都有存档。”
电话被挂断后，姜柠盯着手机屏幕，手背上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打开新闻APP，搜索“建设路口车祸昨天”，跳出来的全是无关的新闻，没有任何关于车祸的报道。她又打开社交软件，翻遍了本地的生活号，甚至问了几个住在建设路口附近的朋友，得到的答案都是“昨天路况很好，没听说有车祸”。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是她因为订婚太紧张，出现了臆想？
可那冰冷的触感，抢救室的红灯，顾延苍白的脸，还有那条“请在第七天忘记我”的短信，都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顾延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柠柠，怎么洗这么久？牛奶要凉了。”
姜柠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眼泪，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打开门。顾延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她的外套，眼神温柔：“吃完早饭，我们去试婚纱照好不好？之前约好今天去的，摄影师昨天还发消息提醒我呢。”
姜柠点点头，跟着他回到餐桌前。这一次，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煎蛋放进嘴里——葱花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她强忍着没吐出来，慢慢咽了下去。顾延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好吃吗？我特意多煎了一会儿，你不是喜欢吃焦一点的吗？”
她又一次愣住。她从来都不喜欢吃焦的煎蛋，喜欢吃焦边的是顾延自己。
吃完早饭，顾延去开车，姜柠坐在副驾驶上，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车子路过建设路口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安全带——昨天她就是在这里接到的车祸电话，可现在，路口车水马龙，红绿灯正常闪烁，没有任何事故留下的痕迹。
“对了，”顾延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放在茶几上的丝绒盒子，还以为你提前把戒指取回来了呢。”
姜柠的心猛地一跳。那个丝绒盒子是昨天早上顾延出门前放在茶几上的，他说要去取戒指，所以盒子是空的。可他现在说“以为你提前取回来了”，这说明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昨天要去取戒指的事。
“我没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以为你去取了。”
顾延“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转而说起婚纱照的款式：“你之前说喜欢鱼尾款的，我让摄影师多准备了几件，到时候你可以都试试。”
车子驶进婚纱店的停车场，摄影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们，摄影师笑着迎上来：“顾先生，姜**，你们可来了，昨天顾先生还跟我确认今天的时间呢，说一定准时到。”
姜柠看向顾延，他笑着点头：“当然要准时，不能让我家柠柠等。”
试婚纱的时候，化妆师给姜柠盘头发，提起上次来试妆的事：“姜**，你上次说喜欢珍珠发饰，我这次特意多拿了几款，你看看喜欢哪个？”
姜柠愣住了。她从来没来过这家婚纱店试妆，上次来只是和顾延一起看了款式，根本没试妆。她看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顾延，他似乎没听到化妆师的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可能是你记错了。”姜柠勉强笑了笑，“我上次没试妆，这次先试试吧。”
穿上鱼尾款婚纱的那一刻，姜柠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摄影师让顾延过来和她合影，顾延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对着镜子里的她说：“柠柠，你真好看。”
可姜柠却感受到他的手臂有些僵硬，不像平时那样自然地圈住她的腰，而且他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时，没有像往常一样蹭蹭她的耳朵，只是生硬地贴着。
合影的时候，摄影师让他们对视，姜柠看着顾延的眼睛——那是她看了无数次的眼睛，里面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爱意，可现在，她只看到了一片平静，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没有任何情绪。
“顾先生，笑一笑嘛，”摄影师笑着说，“看姜**的眼神再温柔一点，就像上次你跟我说的，要让别人看出你有多爱姜**。”
顾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可那笑容却没到达眼底。姜柠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越来越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顾延。
试完婚纱，已经是下午了。顾延说要去超市买晚上吃的菜，姜柠跟着他一起去。走到生鲜区，顾延拿起一把菠菜：“你上次说想吃菠菜汤，今天晚上做给你喝。”
姜柠停下脚步，看着他手里的菠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来不吃菠菜，你忘了？我对菠菜过敏。”
顾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把菠菜放回货架上，笑着说：“你看我这记性，最近总是忘事，可能是工作太累了。那我们买白菜吧，你喜欢吃白菜豆腐汤。”
姜柠没有说话，跟着他往前走。她的目光落在顾延的手腕上——他平时总是戴着一块旧手表，是他爷爷留给她的，他说要戴着这块手表，直到他们结婚的那天。可今天，他的手腕上空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回到家，顾延去厨房做饭，姜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5天18小时12分”。她打开通讯录，找到顾延最好的朋友陈默的电话，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喂，柠柠？”陈默的声音很吵，像是在外面，“怎么了？今天不是你和顾延订婚的日子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姜柠的心猛地一揪：“订婚？今天不是订婚日，昨天才是。”
“昨天？”陈默的声音带着疑惑，“不对啊，顾延上周还跟我说，你们的订婚日是今天，让我今天一定要到。我现在都快到你家楼下了，准备给你们送祝福呢。”
挂了电话，姜柠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凉。原来不仅是顾延的记忆出了问题，连陈默的记忆也变了——上周顾延明明跟她说，订婚日定在昨天，还让她提前请假，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订婚日是今天。
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姜柠站起身，慢慢走过去。顾延背对着她，正在切白菜，动作很生疏，不像平时那样熟练。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天在医院里，她握着顾延的手，感受到的那彻骨的冰冷。
“顾延，”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顾延的动作停住了，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一块石头。姜柠看着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就在这时，顾延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对姜柠说：“我接个电话。”说完，他走到阳台，关上了玻璃门。
姜柠悄悄走到阳台门口，隔着玻璃，她隐约听到顾延的声音：“……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对，我会注意的……倒计时还在正常走……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延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姜柠，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温柔笑容：“是公司的电话，问我明天要不要去上班。”
姜柠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又在撒谎。
晚上睡觉的时候，姜柠躺在顾延身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却觉得比昨天在医院里还要冷。她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事——消失的疤痕、记错的喜好、改变的记忆、阳台的电话……还有那个一直跳动的倒计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顾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姜柠轻轻起身，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她记得顾延的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的所有照片和视频，他说那是他们的“时光宝盒”，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密码。
她打开电脑，找到那个加密文件夹，输入了他们的纪念日——这是他们一直用的密码。可屏幕上却弹出“密码错误”的提示。她又输入了顾延的生日、她的生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结果都是“密码错误”。
就在她准备关闭电脑的时候，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消息提示，来自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内容只有一句话：“小心你身边的人，他不是顾延。”
姜柠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心脏狂跳。她刚想回复这个邮箱，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看到顾延站在书房门口，身上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可他的眼睛却异常清醒，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糊。
“柠柠，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一步步向她走来。
姜柠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5天12小时47分”。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刚才在阳台跟谁打电话，想问他为什么密码会错，想问他陌生邮箱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一句：“我……我想看看我们的照片。”
顾延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加密文件夹，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他没有看姜柠，而是盯着屏幕，声音低沉地说：“想看照片？那我告诉你密码好不好？”
他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慢慢敲下一串数字——正是屏幕上倒计时显示的剩余秒数。
姜柠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顾延的侧脸，在电脑屏幕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诡异。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而这个陷阱，和那个倒计时，和“请在第七天忘记我”的短信，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