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格物男之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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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的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乳白色的轻纱,萦绕在山林之间。空气清冽,带着草木与泥土的芬芳,吸入肺中,驱散了李初熙体内最后一丝沉疴与浑噩。

他跟随在袁天罡身后,行走在一条被露水打湿的、蜿蜒通向山林深处的小径上。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沉重感,已被一种新生的、略带忐忑的轻盈所取代。他的目光不时掠过两旁苍翠的古木、形态奇崛的山石,以及远处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飞檐斗拱——那是袁天罡在此处的清修之所,一座并不显赫,却暗合风水至理的观宇。

“感觉如何?”走在前方的袁天罡并未回头,声音平和,仿佛与这山间晨雾融为了一体。

李初熙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回师父,身体尚虚,但精神清明了许多。只是……脑海中两世记忆交织,时有恍惚。”这是实话。现代二十五年与唐朝十八年的记忆碎片,如同两本被撕碎后又胡乱拼接在一起的书籍,时常让他对某些常识性的认知产生瞬间的错乱。

袁天罡微微颔首,脚步不停:“魂穿两界,灵神震荡乃必然。稳固之法,其一在于体魄,强健的体魄是承载魂魄的舟船;其二在于‘认知’,你需要一个框架,将你脑中那些杂驳却新奇的‘识见’与此方天地的法则融会贯通。”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块巨大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青色山石前。石头上天然生成着一些模糊的纹路,看似杂乱,但若仔细观瞧,又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便从这‘观气’开始吧。”袁天罡拂尘指向青石,“你且看看,这块石头,有何不同?”

李初熙凝神望去。以他现代人的眼光,这只是一块比较大、比较光滑的石头,或许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雨侵蚀。但当他静下心来,尝试摒弃固有的科学认知,仅仅去“感受”时,一种极其微弱的感觉渐渐浮现——这块石头周围的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凝聚”一些?空气流过石面,也仿佛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润的“阻力”?

他不太确定地描述了自己的感觉:“弟子觉得……它周围的‘场’似乎更稳定,更……厚重?”

“场?”袁天罡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此说法倒也新奇。在吾等看来,万物有灵,皆蕴‘气’。山有山气,水有水气,人有人气。此石坐落于此,千年不动,纳地脉之精华,聚日月之光辉,其气已沉凝如实质,故能影响周遭光、风流转。”他顿了顿,看向李初熙,“你所谓‘场’,或许便是此‘气’之外显,是其所遵循的某种……规则边界?”

李初熙心中一震。用“场”的概念来理解“气”,似乎一下子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拉近到了可以理解的范畴!磁场、引力场、生物场……现代物理学中,“场”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基本形式。而袁天罡将其理解为“规则边界”,更是精准地点出了“气”的运行并非无序,而是遵循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宇宙法则!

“师父明鉴!”李初熙由衷赞叹,“弟子前世所学,确有‘场’之概念,乃是物质相互作用传递的媒介,有其自身的规律。若将‘气’视为一种更精微、更基础的‘场’,那么观气、引气、乃至布阵,或许便是感知、利用乃至改变这种‘场’的规则?”

袁天罡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闪烁。他并未立刻肯定或否定,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良久,他才缓缓道:“有趣。以‘规则’视之,而非单纯崇信其神异……你这番‘异世识见’,果然带来了全新的视角。”他话锋一转,“然而,知易行难。理论终究需实践印证。你既有此悟,便试试看,能否凭借你感知到的‘气’之流动,找出从此处返回观宇最近,且‘气’最顺遂的路径。”

这无疑是一个考验。李初熙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努力放空思绪,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全力延伸那刚刚萌芽的、对“气”的微弱感知。山林间的气息纷繁复杂——草木的生机勃勃,泥土的厚重沉滞,溪流的灵动清澈,还有脚下地脉传来的、沉稳而博大的力量……

他遵循着一种直觉,仿佛在脑海中构建着一副由无数流动能量线条组成的地图。那些线条有的顺畅,有的阻滞,有的充满活力,有的死气沉沉。他尝试着寻找那条连接脚下与远处观宇的、最为明亮、流畅的“线”。

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左侧一条看似被藤蔓略微遮掩、并不起眼的小径:“师父,可是这条路?”

袁天罡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善。虽感知尚浅,路径选择亦非最优,然方向无误,已属难得。”他率先向那条小径走去,“记住此刻的感觉。观气之术,首重‘心静’与‘神凝’。你前世所处之世,喧嚣浮躁,信息庞杂,最是损耗心神。在此处,你需先学会‘屏蔽’与‘专注’。”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初熙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袁天罡的教学方式极为奇特,他从不灌输枯燥的教条,而是引导李初熙去观察、去体验、去提问。

他教李初熙辨识星象,并非简单地指认星辰名讳,而是讲述星辰运行与大地潮汐、四时更替、乃至人心变幻之间,那细微而宏大的联系。“你前世可知,为何月圆之夜,人心易躁,某些疾患也易复发?”袁天罡夜观星宿,淡淡问道。

李初熙立刻联想到潮汐引力与生物节律:“可是与月亮引力引发大地与人体内液体波动有关?”

“引力?”袁天罡再次捕捉到新词,略一思忖,便点头道,“虽名词迥异,其理相通。天地为一整体,星辰移步,引力(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词汇)变化,自然牵动万物。观星,亦是观此天地之力场变化,预知其势,方能顺势而为。”

他又教李初熙学习药材。在辨认一株能够安神定惊的草药时,李初熙发现其有效成分的分布,似乎与叶片上某种特定的脉络纹路有关。他尝试用现代植物学的角度去分析,袁天罡听后,竟让他将那些脉络描绘下来,与星图、卦象相互印证,最终发现,那些纹路竟暗合某种凝聚“木行之气”的小型天然阵势!

“妙哉!”袁天罡抚掌轻叹,“以草木之形,印证天地之理。初熙,你之‘识见’,正是打破陈规,窥见本源的一把钥匙。”

李初熙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他将现代的逻辑思维、系统论、甚至一些基础的物理、化学、生物知识,与袁天罡所传授的玄学体系相互印证、碰撞。他发现,许多看似神秘的玄学现象,背后似乎都隐藏着尚未被现代科学完全解读,却符合某种更高层次宇宙规则的原理。而袁天罡的博大精深,在于他不仅知晓现象,更能洞察并运用其背后的“规则”。

同时,袁天罡也开始传授他一些基础的强身健体、凝神静气的法门,配合药浴、针灸,李初熙这具原本有些文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强健起来,气色红润,目光也愈发清明锐利。灵魂与肉身的融合日趋完美,前世的记忆虽然不曾淡去,却不再带来混乱,反而如同一个珍贵的数据库,可供他随时调取、借鉴。

这一日,袁天罡将李初熙叫到观星台。夜色如墨,繁星满天。“你来了近月,根基已初步稳固。”袁天罡负手而立,仰望星空,“今日,为师便为你起一卦,看看你此行入世,前路几何。”

李初熙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对他未来命运的第一次正式窥探。

袁天罡取出三枚古朴的铜钱,神情肃穆,依照特定的仪式祷祝、摇卦。铜钱落在星图之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仔细审视着卦象,手指快速掐算,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良久,他收起铜钱,目光复杂地看向李初熙。“卦象显示,破军耀世,文曲傍身,主你此生杀伐与变革相伴,智慧与谋略相随。前程似锦,却步步杀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尤其……情劫已动,红鸾星光芒晦暗,旁有迷雾笼罩,似有旧影纠缠,亦有心魔暗生。此劫,与你命格息息相关,若渡不过,轻则前功尽弃,重则……万劫不复。”

李初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情劫……旧影纠缠……苏念的身影,以及那十年刻骨铭心的伤痛,瞬间掠过心头。难道,即便换了时空,换了身份,他也依旧摆脱不了这宿命般的纠缠吗?

袁天罡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脸色,意味深长地道:“痴儿,看来你已知晓此劫关窍。记住为师一句话:过去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唯有当下,方是真实。莫要让前尘旧影,蒙蔽了你观照今世的双眼。”

“弟子……明白。”李初熙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他明白,袁天罡这是在点醒他。无论未来如何,无论那“旧影”是否会真的出现,提升自身的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明白便好。”袁天罡拂尘一甩,指向山下长安城的方向,那里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你之舞台,在那里。时机将至,且去准备吧。记住,你所学一切,皆是工具,是为你劈开前路荆棘的利刃,而非束缚你心灵的枷锁。如何运用,存乎你一心。”

李初熙顺着师父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波澜渐起。长安,帝国的中枢,风云汇聚之地。那里,有他未知的命运,有袁天罡预示的杀机与情劫,或许……也潜藏着他重活一世,真正证明自己价值的机遇。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逐渐充盈的力量,以及脑海中那些跨越千年的“识见”。这一世,他绝不再做那个被动承受、卑微乞怜的李初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