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正式入住后，这个家确实在以一种我期盼已久的方式「变好」。

最直观的是周皓的成绩单。

数学和物理的成绩像坐了火箭，从前一次的及格边缘蹿升到九十多分，接着稳定在一百以上。

连他一直叫着头疼的英语，在苏晴的「系统性梳理」下，也有了长足进步。

「妈，你看！」

周皓把最新的月考成绩单拍在餐桌上，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神情。

我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数字几乎让我热泪盈眶。

我抬头，看向安静地站在周皓身后半步的苏晴，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

「太好了！皓皓，你真棒！」

我激动地拉住儿子的手，然后真诚地对苏晴说，「苏老师，辛苦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林总您太客气了。」

苏晴微微欠身，语气温柔，「是周皓自己开窍了，肯努力。我只是在旁边稍微引导了一下。」

她的回答无懈可击。

我心中那点因「补充剂」而起的疑虑，被眼前实实在在的成绩冲淡了大半。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一个三十五岁、相貌平平的家教，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只是专业、尽责而已。

更让我欣慰的是周皓的状态。

他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脸上阴郁叛逆的神情少了，变得爱笑了，甚至会在我晚上回家时，主动给我倒杯水，问一句：「妈，公司的事忙完了？累不累？」

这种变化，比我赚了千万的合同更让我开心。

我甚至开始觉得，苏晴的到来是上天对我这个焦头烂额的母亲的眷顾。

我开始放心地将更多时间投入到那个棘手的新项目上，加班、应酬变得更频繁。

家里有苏晴在，我一百个放心。

然而，一些细微的、不合时宜的枝节开始悄然滋生。

有一次周末下午，我难得在家，想去书房拿本书。

推开虚掩的门，看到苏晴正坐在书桌旁，周皓则拉了一把椅子紧挨着她，几乎头碰头地一起看一本习题集。

苏晴在讲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周皓听得极其专注。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抬头。

周皓脸上那种全然的信赖和放松，在看到我的瞬间，微妙地收敛了一些。苏晴则立刻站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礼貌地叫我：「林总。」

「没事，你们继续。」

我退了出来，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刚才的姿态，太近了，近得超越了普通的师生。

晚上，我状似无意地对周皓说：「皓皓，苏老师毕竟是老师，又是女性，你们讨论问题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分寸和距离。」

周皓立刻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妈，你又来了！思想能不能别那么古板？苏老师跟我那是亦师亦友！她理解我，懂我！不像你，除了成绩和规矩，还会关心什么？」

「亦师亦友？」

我被他的话噎住，心里冒火，「我是你妈！我……」

「是，你是我妈，所以你只会给我压力！」

周皓打断我，摔门回了自己房间。

我站在原地，胸口发闷。

苏晴理解他，懂他？

那我这个为他操碎了心的母亲，又算什么？

我找到苏晴，尽量委婉地提醒了她关于界限感的问题。

她安静地听着，然后垂下眼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林总，我明白您的顾虑。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只想用最快的方式让他接受知识点。以后我会注意方式的。我只是看周皓……他很需要一种平等的交流和精神上的支持。」

她的话听起来诚恳，又处处在为周皓着想，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斤斤计较、不通人情的恶人。

「精神上的支持……」

我咀嚼着这个词，看着苏晴那张素净的脸。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忽然发现，仔细看，苏晴其实并不难看。

她的皮肤很白，眼睛不大，但眼神很柔和，看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种恬静的……美丽？

尤其是当她专注地看着周皓时，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温柔，似乎具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赶紧挥开它，对自己说：林婉芝，你真是忙昏头了。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寻找养料。

我注意到，周皓开始在意自己的穿着了。

以前都是我给他买什么他穿什么，现在他会自己挑选搭配，甚至偶尔会问我：「妈，你觉得我穿这件怎么样？」

有一次，我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以往风格的木质香调香水味。

我从不给他用香水。

我问他，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说是同学送的礼物。

我还发现，周皓和苏晴之间，有了一些我不了解的「小秘密」和共同话题。

他们会聊一些我从未听过的乐队，会一起看某种类型的冷门电影，然后相视一笑。

那种默契，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我隔绝在外。

有一次，我听到周皓在电话里跟朋友说：「……苏老师不一样，她让我觉得，学习不是件痛苦的事，活着也不只是为了高考和继承家业。」

活着？

他居然用了「活着」这个词。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吗？

所以，苏晴的「温柔和理解」，才显得如此珍贵，让他如此沉沦？

我开始有意识地提前回家，减少应酬。但我悲哀地发现，我的存在，似乎反而让他们不自在。

餐桌上，如果我不说话，周皓和苏晴会有自然的交流，气氛融洽。

我一开口，话题就容易冷场。周皓更愿意跟苏晴分享他的想法和烦恼，而不是我这个母亲。

我试图跟周皓沟通，但他每次都用「妈，你别多想」、「苏老师都是为了我好」、「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来搪塞我。

我看着儿子眼中对苏晴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依赖，看着苏晴那永远温和得体、却在我看不到的角落可能流露出不同神情的脸，一种无力感和失控感紧紧攫住了我。

我想做点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开除苏晴？

以周皓现在对她的依赖程度，势必会引起激烈的反抗，严重影响高考。

而且，万一真的是我多心了呢？

万一她只是太过尽职尽责了呢？

我安慰自己，也许只是青春期男孩对成**性的短暂迷恋，等高考结束，换了环境，自然就好了。现在一切以高考为重。

我用「她是专业的」、「她让皓皓变好了」这些理由，强行压下了心头所有的不安和疑虑。

我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工作和「儿子成绩进步」的沙堆里，假装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直到那天下午。

那是一个难得的、我没有安排任何工作的周末。阳光很好，我心情也不错，想着或许可以带周皓和苏老师一起出去吃个饭，缓和一下近期有些微妙的气氛。

我刚走下楼梯，就看到周皓和苏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阳光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周皓背对着我，紧紧握着苏晴的手。

苏晴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那种神情——不再是老师看学生的温和，而是一种带着怜爱、依赖甚至……魅惑的复杂笑容，眼神交汇间，流淌着一种让我心惊肉跳的熟稔。

那不是师生该有的眼神！

我血液几乎瞬间冲上头顶，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分开。

周皓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激动和坚定的神情取代。

苏晴则迅速低下头，恢复了她那副温顺的模样，只是脸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

「妈……」

周皓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你来得正好，我和苏老师……正有事要跟你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什么事？」

我的声音干涩。

苏晴抬起头，看了周皓一眼，那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暗示？

然后，她从随身携带的那个旧通勤包里，慢慢地，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她没有递给我，而是递给了周皓。

周皓接过那张纸，像是握住了什么勇气之源，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我面前，将那张纸展开，递到我眼前。

那是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

我的视线机械地扫过上面的文字——「人绒毛膜**（HCG）检测：阳性。」

下面还有超声提示：宫内早孕，约6周。

孕……怀孕？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就在这时，周皓再一次握住了苏晴的手，这次是十指紧扣，紧紧地，当着我的面。

他看着我，眼神狂热，带着一种被蛊惑般的兴奋和坚决，声音清晰地宣布：

「妈，苏晴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我们要结婚。」

我们要结婚……

怀孕……

我的孩子……

这几个词像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我脑海里接连炸开。

眼前的一切——儿子狂热的脸，苏晴看似羞涩实则眼底藏着算计的表情，那张刺眼的孕检报告——都开始扭曲、旋转。

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离我远去。

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精心经营的世界，我为之奋斗半生的全部寄托，在我面前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我，林婉芝，纵横商海的女富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