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的手机摄像头,像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跪在泥水里的脸。他脸上那得意的狂笑,比车窗外的冷雨还要刺骨。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张心电图,那条几乎被拉平的直线,和护工发来的那三个字——“准备后事”。
准备后事……
我妈还在等我。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尊严?脸面?在“妈”这个字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我闭上眼,额头朝着满是污泥和口痰的地板,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整个车厢的铁皮地板都仿佛震了一下。额骨撞上坚硬冰冷的金属,剧痛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天灵盖。
整个车厢,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哈哈哈哈!好!够响亮!”赵虎的狂笑声打破了死寂,他兴奋地调整着手机角度,仿佛在录制什么千古名场面,“这才对嘛!再来一个!让你妈在底下听听,他儿子多孝顺!”
“**的畜生!”那个叫林薇的姑娘再也忍不住,哭着冲上来想拉我。
“别碰他!”赵虎一脚踹在旁边的座位上,发出“哐”的巨响,吓得姑娘一个哆嗦,“谁敢拦着,就是耽误我们的大孝子救他妈!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他这话一出,几个原本想上前的年轻人,脚步都顿住了。
是啊,谁担得起?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额头**辣地疼,有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我能感觉到,那是血。
我没停。
“咚!”
第二下,比第一下更狠,更决绝。
这一次,我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撞击地板后,自己喉咙里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
“哎哟!”车厢里,一个大妈捂住了嘴,不忍再看,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够了!快住手!”
“师傅!别磕了!我们帮你报警!这种**就该抓起来!”
乘客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但赵虎完全不为所动,他反而更加兴奋,把手机镜头怼到我的脸上,几乎要贴到我额头的伤口上。
“啧啧啧,都见红了啊?大孝子!来,给镜头笑一个!”他用手机拍了拍我沾满血污的脸颊,笑得前仰后合,“你再磕一个,磕得再响一点,我就让你走!我赵虎说话算话!”
我抬起头,血水顺着我的眉骨流进眼睛里,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在这一片血红里,我看到了赵虎那张扭曲、狂妄到极致的脸,看到了他脚下那张被踩得稀巴烂、已经分辨不出形状的向日葵。
儿子画的向日葵。
我妈的命。
我这辈子没对不起谁,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为什么?
为什么到头来,要像一条狗一样,跪在这里,用磕头换取去见我妈最后一面的资格?
一股无法形容的恨意和悲凉,像烧红的铁水,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膛。
我撑着地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头,准备磕下这最后一个头。
就在我额头即将再次撞向地板的瞬间——
“——哔!!!”
一声刺耳到撕裂耳膜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在公交车外炸响!
紧接着,“吱嘎——”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一辆闪烁着红蓝爆闪警灯的警车,以一个蛮横的甩尾,直接横着拦在了公交车的正前方!
刺眼的红蓝光芒瞬间穿透了满是雨水的车窗,将整个昏暗的车厢照得如同白昼。
也把赵虎那张狂笑到一半,瞬间凝固、转为惊恐和惨白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他举着手机的动作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抽搐。
“哐当!”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沉重的公交车前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一把拽开!
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身影逆着光,像一尊铁塔,堵在了门口。冰冷的雨水和寒风倒灌进来,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法官的宣判,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警察!里面的人全部不许动!”
他的目光如鹰隼,瞬间扫过全场,最后死死地锁定在车厢中央——那个举着手机,满脸惊骇的赵虎,和跪在他面前,满头是血的我。
“放下手机!”警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步跨上车,手指直直地指向赵虎。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