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窥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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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租住的单身公寓,林溪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点点滑坐在地上。

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底那股源自物证科和陈谨触碰带来的、砭入骨髓的寒意。

陈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短暂却惊悚的接触。他扶住她时,那只干燥温暖的手,与他身份完全不符的、透过触碰传递来的血腥与冰冷掌控感,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割裂。还有他最后那句话,“特别的‘发现’”,是随口一提的关心,还是意有所指的试探?

一个备受推崇的犯罪心理学教授,会是隐藏了十五年的连环杀手?这想法本身就像天方夜谭。说出去,谁会信?证据呢?难道她要站在局长办公室,说“我摸了他一下,看到了杀人画面”?

荒谬!而且自寻死路。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混乱的思绪理清。当务之急,是必须更深入地了解“7·23案”,了解陈谨这个人。只有掌握更多信息,才能判断那瞬间的感知究竟是能力的误判,还是触及了可怕的真相。

强忍着不适,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相对安全的家庭网络,开始搜索。关于“7·23连环杀人案”的**息并不多。十五年前,网络还不发达,媒体报道受限,只知道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本市先后有三名年轻女性遇害,手法类似,都是被扼颈致死,死后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且身边都会留下一枚不属于她们的、式样普通的银质纽扣。警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但线索寥寥,凶手异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生物痕迹(当年的技术条件下),案件最终成为悬案。

受害者资料:第一名,25岁,小学教师;第二名,23岁,百货公司售货员;第三名,26岁,银行职员。社会关系简单,并无明显交集,居住地分散,遇害地点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在夜间独行时遇害。

而陈谨的资料,则光鲜得多。国内顶尖政法大学毕业,海外知名学府犯罪心理学博士,归国后在大学任教,同时是多家司法机关的特聘顾问,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发表学术论文无数,是业内炙手可热的明星学者。他的公开照片总是带着儒雅谦和的微笑,风度翩翩。

一个在光明中备受赞誉,一个在阴影里双手沾满血腥。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叠。

林溪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的能力虽然不受控制,但迄今为止,从未出过错。它或许会带来信息过载的痛苦,但传递的“画面”和“感觉”本身,是真实不虚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是陈谨并非凶手,而是与凶手有某种极深的联系,以至于他身上也沾染了那种强烈的“残响”?还是他……人格分裂?想到这个词,林溪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强迫自己恢复正常工作。她不敢再轻易去碰“7·23案”的证物,甚至刻意避开与陈谨可能的接触。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尤其是陈谨在警局出现的时候。

陈谨似乎一切如常。他依旧来去匆匆,参与案件分析,给年轻警员做培训,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偶尔与林溪碰面,也会微笑着点头致意,目光温和,仿佛那天在物证科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林溪注意到一个细节。陈谨的手,确实如她感知的那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干净净。而且,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在思考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左手的手腕内侧。那里,会不会藏着什么?

这天下班,林溪心事重重地走出市局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需要一点时间独处,理清思路,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一个老旧的街心公园。

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清洁工大爷在慢悠悠地扫着落叶。她在一条有些掉漆的长椅上坐下,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试图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物证科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打来的。

“小溪,你前几天是不是调阅过‘7·23案’的纽扣证物?”同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张。林溪心里咯噔一下:“是,怎么了?”

“刚才陈教授来了,以顾问身份申请重新核对所有证物,特别仔细查看了那枚纽扣,还问了当天都有谁接触过……我按张队吩咐,只说了你和张队。他没什么特别反应,但我感觉……他好像很在意。”

林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在意?他为什么在意一枚十五年前的旧纽扣?是正常的复查流程,还是……他察觉到了那天她的异常,起了疑心?

“我知道了,谢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挂断电话,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攥紧了她的心脏。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彻底弄清楚陈谨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坐的长椅另一端,那里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小小的、颜色鲜艳的塑料发卡,像是哪个小女孩不小心遗落的。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没有戴手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表面。没有预想中小孩嬉闹的画面,涌入脑海的,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视野很低,像是在奔跑,粗重的、带着恐慌的喘息声,还有……一个模糊的、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身影在逼近,一只大手猛地捂了下来,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水味!

“啊!”林溪低呼一声,猛地收回手,心脏狂跳。这不是遗失!这是……绑架未遂?还是……

她立刻环顾四周,公园里依旧安静,那个清洁工大爷已经扫到了远处。她强迫自己冷静,再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更轻地触碰发卡。

画面更清晰了一些。颠簸是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男人的身影不高,有些壮实,穿着深蓝色的工装,那只手……手腕内侧,似乎有一块深色的、不规则的疤痕?

强烈的恐惧感和绝望感包裹着她,比“7·23案”纽扣上的残响更加新鲜,更加……即时!

这不是十五年前的旧案!这是刚刚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罪行!

林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张队的电话,语速极快:“张队!中心街心公园,可能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受害者是女性,可能未成年!嫌疑人男性,身高大约一米七,壮实,穿深蓝色工装,左手或右手手腕内侧有深色疤痕!可能使用一辆后备箱有异味的车辆!”

电话那头的张队显然愣住了,但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迅速反应过来:“位置具体点!描述来源?”

“我……我看到一个遗落的发卡,和……一些痕迹。”林溪无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相信我,张队!很快!”

“……原地待着,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到!”

几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张队带着人迅速封锁了公园,并根据林溪提供的嫌疑人特征和可能使用的车辆类型(根据“后备箱颠簸”和“异味”推断为旧式轿车或面包车)进行搜索盘查。

林溪被留在警车里,由一名女警陪着。她看着窗外忙碌的同事,手心全是冷汗。她的能力,第一次被用于正在发生的案件。是对是错?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到半小时,对讲机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公园附近一条僻静小巷,拦截下一辆符合特征的旧面包车,成功解救了一名被迷晕塞在后备箱里的十岁女童!嫌疑人被当场抓获,其左手手腕内侧,果然有一块明显的烫伤疤痕!

女警激动地拍了拍林溪的肩膀:“小溪,神了啊!你怎么发现的?立大功了!”

林溪勉强笑了笑,胃里却一阵翻腾。只有她知道,这“功劳”背后,是怎样的诡异和不安。

张队处理完现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拉开车门,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溪,有赞许,但更多的是审视:“丫头,怎么回事?那发卡我看了,普通塑料玩意,上面没什么明显痕迹。你怎么推断出那么详细的嫌疑人特征和作案手法的?”

林溪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准备好的说辞在张队锐利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我……我……”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压力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也许是一种基于细致观察和强大共情能力构建的犯罪侧写天赋。”

陈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张队身边,微笑着看着林溪,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有一丝探究的热切。

“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某些个体会爆发出超越常理的直觉和洞察力。林警官刚才的表现,很像这种情况。尤其是在接触了‘7·23案’那样沉重的物证后,感知系统可能处于一种高度敏锐的状态。”他侃侃而谈,为林匪夷所思的“推断”提供了一个看似最合理的心理学解释。

张队拧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犯罪侧写?天赋?啧,听起来是你们文化人搞的那套。不过……这次确实帮了大忙。”

林溪却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冻僵了。陈谨在帮她解围?不。他是在确认。确认她拥有某种“异常”的感知能力。他看着她,那温和的笑容之下,是仿佛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极具价值的“标本”般的眼神。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