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姜明仪呆坐在床上，愣上许久。
陛下……
只想到那个男人，姜明仪心口就泛起一股一股的酸涩。
眼里带起湿意。
她记得，以往每次伤心时，她总喜欢跑到那人身边，不论那人正在干什么。
然后把头埋在那个人的腿上，让那个人哄她，宠她，赏给她喜欢的金银玉器。
可现在……
早就物是人非。
十年，弹指一挥间。
陛下又如何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她。
不会的……
一杯毒酒，断人肠。
姜明仪压下心口的酸涩，长呼一口气，看向翠萍，“拿件赭色的薄纱。”
陛下……最是不喜赭色。
翠萍蹙眉，劝道，“**，那颜色太老沉，不适合你。”
“要**那件月白色的，**生得美，万一陛下看上……”
翠萍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明仪沉沉看向翠萍，眼里太多太多翠萍看不懂的东西。
翠萍心口一紧，不再多言，转身去拿。
姜明仪穿上薄纱，青丝拢在身后用一根同色的绸带束着，就这样跌跌撞撞由翠萍领着去沈府大门迎接。
路上，和沈明珠撞上。
沈明珠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夏衫裙，青丝梳成对称的月牙般的发髻，发髻上搭着两个金色小铃铛，走起来一步一响。
灵动，活泼，可爱。
姜明仪看见沈明珠的时候，就这样想。
更多的，是想到曾经的自己。
初入太子府的她，何尝不是这样灵动活泼。
那时候，那人曾夸她，翩然似蝶。
可后来，入了宫，便不曾再这样夸过她。
沈明珠同样看到姜明仪，见她一身暗沉的赭色薄纱，简简单单束发，满意地哼哼两声。
低声道，“算你识相。”
“不过……”
沈明珠走在姜明仪前头，一边说一边低语，
“我模样生得也不比你差，就算你打扮，我也不见得被你比下去。”
姜明仪面色有些白，听见沈明珠的话，应和笑笑，“明珠自是美的。”
“那当然。”
沈明珠侧头，姜明仪半张侧脸映入她的眼帘，心脏跳了两下。
沈明珠转头，脸色有些红，嘟囔，“你也不差。”
两人一前一后疾步走到沈府大门。
刚好，此刻圣驾也到了。
沈琮明穿着官服，和杜如媚一早在那儿候着，见两人来，眼神示意快点站好。
却不想，姜明仪站的地方钻缺了一角，急着站过去的时候，脚一崴，从站成两排的队伍中，摔了出去。
“啊……”
姜明仪摔在地上，粗糙的地面擦过她娇嫩的皮肤，破皮出血，疼痛让她下意识痛呼出声。
想要快点起来时，视线之中，一只绣着金色龙纹的黑色靴子出现。
“……”
姜明仪趴在地上，在看见那只靴子的时候，思绪空白。
连呼吸都忘了。
陛下……
姜明仪看着狭窄视线中的靴子，眼眶泛红，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分毫。
沈琮明早就吓破了胆，带着沈府众人齐齐跪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府众人跪趴一片，没有帝王的应允，无人敢抬头。
沈琮明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冷汗直流。
姜明仪也反应过来，调整成跪的姿势，跪在帝王面前，恭恭敬敬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后，磕头。
头磕在地上，声音清脆。
然而，帝王没有反应。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寂静无声。
姜明仪一颗心沉入谷底，冒犯圣驾，死路一条。
只是连累沈家了。
“……”
长久的寂静。
朱瞻正一身玄色金纹龙袍，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仅仅用一根黑色龙纹绸带束着。
帝王黑沉沉的眼睛，没有看向沈府其他，唯有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
女子一身自己最讨厌的赭色衣衫，青丝披在身后，用一根赭色绸带束着。
怎么看，怎么让人生厌。
可……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朱瞻正沉沉看向脚边的姜明仪，身侧的手指微动，嘴巴一张一合，“抬头。”
“……”
姜明仪吞咽几下，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慢慢的，几乎是颤颤巍巍的，姜明仪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净苍白的小脸。
那双淡色的眼瞳中，隐了些水色。
被吓到了。
可更多的……是一些诉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朱瞻正看着那张脸，黑色的瞳孔猛然缩小，身侧的手，也细细颤抖起来。
身后的蓝喜看向姜明仪那张脸时，吓得猛吸一口气。
帝王看着那张脸，妄想从那张脸上看出来其他的东西。
可是是什么东西，朱瞻正不清楚。
就只是想。
朱瞻正盯着姜明仪，深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细碎的颤音，“名字？”
姜明仪:“回陛下，臣女……沈淑仪。”
“沈淑仪……”
朱瞻正复述一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沈淑仪……”
“你不该是这个名字。”
姜明仪不解，却也不敢再直视帝王，垂下头颅。
朱瞻正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姜明仪，大步往里。
身后的大太监蓝喜招呼其他太监，扶沈琮明起来，随后紧跟上帝王。
沈府前堂，朱瞻正稳稳坐于高位。
沈琮明等人在帝王应允后，纷纷落座。
姜明仪坐在帝王右侧下方第一，静静垂头。
朱瞻正:“沈爱卿不必紧张，朕今日来，只是听闻前些日子爱卿身子不适，故来看望。”
沈琮明站起谢恩，“谢陛下，臣身子已然大好，劳陛下挂念。”
“嗯。”
朱瞻正点头，放下茶盏，视线落在右侧的姜明仪和沈明珠身上。
在视线落来的那一刻，姜明仪身子瞬间紧绷。
不过随后，视线便落在旁边的沈明珠身上。
朱瞻正:“这次选秀，朕看名单上沈家也出了一位。”
沈琮明:“回陛下，是。”
说完，看向沈明珠。
沈明珠意会，起来站在中间，欠身，“臣女沈明珠，拜见陛下。”
朱瞻正浅浅看了一眼，点道，“沈明珠，如珠如玉，确如其名。”
“灵动，活泼，可爱。”
“翩然似蝶。”
沈明珠脸色微红，娇羞应道，“陛下谬赞。”
旁边，姜明仪在听到这几个词后，脸色更加白上几分，身体轻轻颤抖。
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不自觉轻轻攥紧。
这样的词，这十年间，又曾形容多少人？
朱瞻正的视线落在姜明仪脸上，暗下来。
沈琮明连忙道:“陛下，此女乃臣长女，因幼时多病养于庄子上，不久前才接回。”
“淑仪，还不快见过陛下。”
姜明仪敛下神色，站在沈明珠身旁，“臣女沈淑仪，拜见陛下。”
朱瞻正眼神落在姜明仪身上，“身子不好？”
姜明仪:“……是。”
朱瞻正:“既如此，后日南山寺之行，由你伴驾。”
“……”
姜明仪抬头，撞进帝王黑沉沉的眼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