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靳时聿也没管母亲还有什么吩咐,径直上楼了。
他生性凉薄淡漠,对什么事情都没有情绪,只是冷眼旁观,对亲情,也只是稍稍在乎一点。
源于幼年时期的创伤,导致了他的心理疾病和这样的性子。
时明光意识到的时候,早就无法挽回了。
靳时聿的房间氛围很阴冷,通体的黑,除却床头摆放的螺钿蝴蝶相框。
雨停,肃冷的月光挣扎着透出玻璃,折射到蝴蝶翅膀上,熠熠生辉。
靳时聿站在床头,将外套扔在床上,单手拿起相框,整个人融入房间化不开的黑暗中。
细微的不适从内渗透到皮肤,那种从心底滋生的孤独感让他快要窒息。
每次发病,他都会这样,只有看到这只蝴蝶才能缓解。
抬手,指尖轻轻抚摸那只蝴蝶的纹路,碎钻的流光明明灭灭,倒映在他晃动的眸底。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一颗急促跳动的心在触摸到蝴蝶时才会瞬间安静下来,可每次将它捧在手里,那些久远的,属于幼年的回忆,就像针一样扎的他无处遁形。
车祸、血、最后停留在他指尖上的蝴蝶。
“符家?”他喃喃着,唇边勾起一抹苍白邪厉的微笑,“从谁开始呢,是你吗,符瑾?”
靳时聿伫立在黑暗中,平静冷漠地,盯着那苍白世界唯一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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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瑾哄睡了女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吞了两颗褪黑素,依旧睡不着。
冰水滑落到了胃里,几滴水珠残留到唇上,她下意识的拿纸巾擦拭,指腹触碰到曾经做过手术的地方,不由的顿住。
当年为了让自己进入靳家,被靳礼臣收养,姑姑符昕曾带自己去H国住了半年,为了将自己的嘴巴整的和那个靳家的**相似。
符昕,就是靳礼臣养在外面的女人,曾经做过他的秘书,在靳礼臣和时明光结婚之前就在一起了。
符瑾的表哥,靳符舟,就是他们的儿子,比靳时聿还要大半岁。
姑姑为了报复靳礼臣,托举表哥成为靳氏的继承人,才布局多年,甚至不惜找人动了靳时聿车的保险杠,让那时九岁的靳时聿在路上发生车祸。
可奈何,靳时聿的叔叔婶婶救下了他,一整个车里,之后靳时聿活了下来。
也就是那次车祸,导致了靳时聿的心理疾病。
手机**急促的划破僵硬的夜色,将符瑾从往事里拉出来。
她看向那个熟悉的号码,接通。
“小瑾,听说你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穿透力很足,几乎震碎了她的耳膜,符瑾稍微拿开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答问题,就又换了父亲。
他不像母亲那样还算含蓄,张嘴就是十万块钱。
“你千金大**当了这么久,又嫁入豪门,也是时候回报家里了。”
“当初要不是我们让你姑姑带走你,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妹的。”
符瑾上头有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妹妹。
因为哥哥是长子,家里格外重视。
又因为双胞胎妹妹身体不好,从小家里都觉得在娘胎里的时候是符瑾抢了妹妹的营养,所以格外宠溺。
其实妹妹符瑜要比自己更像靳时聿夭折的妹妹,但当时父母心疼妹妹要在脸上动刀子,才推了符瑾跟符昕走。
在H国的时候,因为医院不算正规,符瑾年纪又太小,手术感染差点要了她的命,那时候符瑾也在深夜给父母打过电话,父亲母亲只是随便敷衍了两句,就赶忙哄着还在过生日的妹妹。
她才十五岁,孤零零的在异国的病床上,不能动,连表情都不能有。
电话那头看符瑾迟迟不出声,有些急了。
“死丫头,你听到了吗,怎么不回老子?”
符瑾轻轻叹气,指尖扫过眼尾的泪,“爸,我和靳家早就断绝关系了,我没有钱。”
辱骂声不堪入耳,符瑾再也忍受不了,挂断电话。
她不在乎这个,反正这个世界上,没人偏爱过自己,她习惯了。
抚摸上肩膀后的蝴蝶纹身,她苦笑两声。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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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天,符瑾一边上班一边等候墓园的消息。
在签署了靳时聿的协议之后,墓园那边也松了口,将售卖资格给了符瑾,并约定了周四见面详谈论价格。
这几天里,符瑾也陆陆续续的见过去妇产科检查的江芜几次,身边都跟着靳氏的人,但似乎靳时聿没有跟着过来。
心理咨询室和妇产科诊室就在一个走廊的一东一西,轮到符瑾门诊这天,她都下意识的去楼上或者楼下的厕所,避免和不必要的人碰上。
她这次回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要再和靳家扯上任何关系,等墓地安顿好,完成景珩的遗愿之后,她就向医院申请下放,调任苏州。
周四一早,符瑾值夜班结束,去医生休息室稍微冲了冲澡,回门诊,取了东西,打电话拜托师母替自己送满满去上学,便打算赴约。
这世界上的巧合就是这样,越避开,越迎难而上。
连续三天没有陪在江芜身边的靳时聿出现在了二楼,他似乎专门等在这里,等符瑾上钩。
隔着陆陆续续的人群,他立在分诊台前,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盯着符瑾。
符瑾停滞在原地,双脚像灌了铅,走廊乱糟糟的人都打扰不到两个人隔绝的世界。
直到**降临。
符瑾低头,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有些难受。
“出门,找齐铭。”
他低沉的嗓音陆陆续续的从电话里传过来,抬头再看,分诊台已经没有了他卓越的身影。
似乎从未出现过,刚才只是幻觉一样。
“抱歉靳先生,我今天还有事。”
那头带着轻笑,简单的嗯了一下,就在符瑾挂断的时候,再次出声:“不是要谈墓地的事?”
“符瑾,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不介意把你女儿的照片发给我母亲,到时候,你可就不能亲自养你的宝贝女儿了。”
他声音很淡,语调平缓,说出的话却带着浓浓的威胁的意味,让人忍不住胆颤、心惊。
“你不能……”符瑾咬牙,“该签的我都签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靳时聿依旧是笑,声音沾染了残酷的味道,“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带走你生的那个小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