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天工:她靠摸物整顿百工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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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祸起青玉鉴日头透过百工监高窗,落在青石砖上,映出一片肃穆。沈微垂着眼,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里密密的针脚——那是师父教她第一道刻痕时,

她偷偷绣下的缠枝纹,告诉自己“技如缠枝,坚韧绵长”。轮到她呈上作品了。

她将带来的青玉双鱼佩轻轻放在铺着绒布的托盘上。玉佩质地温润,双鱼线条流畅灵动,

卷云纹环绕,虽无繁复镶嵌,却自有一股古朴生机。为这甄选,她熬了不知几个夜,

将师父留下的最后一块好料,倾注心血雕成了它。“嗯,这鱼儿的形态,倒有几分野趣。

”主位上的监工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旁边坐着器物监御史秦墨,一身墨色常服,

神色清冷,自始至终只是静静看着,修长的手指偶尔摩挲一下自己的指节。沈微心中稍安,

正要谢过,一个温婉却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只见坐在监工下首的柳如眉款款起身,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绫裙,环佩叮当,姿容秀美。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枚双鱼佩,细细端详,眉头微蹙,随即露出恍然又带着惋惜的神情。

“沈妹妹,你这枚玉佩……这卷云纹,分明是去岁宫廷新造办图谱上记载的样式,严禁外传。

你一介民间匠人,从何得来?”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莫非……是偷学了去?”一块被绸布包裹的玉佩被她掷到沈微眼前的托盘里,哐当一声,

正是与沈微那枚纹样几乎一致的玉佩,只是玉质更显浮华,雕工略显板滞。

四周顿时起了窃窃私语,看向沈微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与鄙夷。“证据在此!沈微,

你还有何话说?”监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厉声喝道。沈微的喉间猛地泛起一股涩意,

像极了前世被诬陷、师门蒙尘时灌入喉中的冷风。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退去,

留下指尖一片冰凉。她不能……绝不能再让师父的心血,让师门背上这莫须有的污名!

她深吸一口气,在两名衙役上前拿她之前,伸手拾起了那枚作为“证物”的玉佩。

冰凉的玉石入手,预想中的恐惧没有到来,指尖反而骤然发烫。

无数细密、断续、带着一种浮躁又急切情绪的刻痕影像,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这纹路,

是有人对着图谱,用新开的刃,反复修改、勉强模仿而成!那感觉如此清晰,

与她触摸自己那枚倾注心力的玉佩时感受到的沉静圆融,天差地别!“这不是宫廷手法!

”沈微猛地抬头,声音因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而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

紧紧攥着那枚假玉佩,“这玉佩,是仿的!”哄笑声、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柳如眉用绣帕掩着嘴,轻笑出声,那笑声像银铃,却淬着冰冷的恶意。她走上前,

竟伸出保养得宜、涂着丹蔻的指尖,虚虚点了点沈微那双带着薄茧、指节分明的手。

“沈妹妹,莫不是吓糊涂了?你这双……嗯,颇为‘勤勉’的手,

怕是连真正的宫廷古玉都没摸过几回吧?也敢在此大放厥词?”沈微的指尖瞬间收緊,

指甲掐进掌心。她再次用力捻过袖口的绣纹,粗糙的触感让她强行镇定下来。“是不是仿的,

一验便知。”她目光越过柳如眉,直直看向主位的监工和秦墨。监工脸色铁青:“胡闹!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来人……”“且慢。”清冷的声线响起。

一直摩挲着自己指节的秦墨抬了抬手,他的目光落在沈微手中那枚“证物”玉佩上,

指尖在那个小动作上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眼神微凝。“柳主事,

”秦墨转向柳如眉的父亲,语气平淡无波,“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当众验明,以正视听,

也好让天下匠人心服口服。百工监甄选,首重一个‘公’字。”柳父脸色微变,

只得拱手称是。柳如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她笃定沈微绝无可能自证。

她娇声道:“秦大人明鉴。只是,这验证之法……总不能空口白牙吧?

”沈微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转向秦墨和监工,福了一礼:“民女需要一件,

真正的、毋庸置疑的宫廷古器,作为参照。”秦墨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略一颔首。

很快,一名小吏捧来一个锦盒,打开后,

里面是一块色泽温润、雕刻着繁复螭龙纹的羊脂白玉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微身上。

沈微走到案前,先是对着白玉璧深深一拜。随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指尖触碰到冰润玉璧的刹那——一股磅礴、连贯、充满自信与严谨的“信息流”瞬间涌入!

她“看”到了匠人沉稳的手持着砣具精准推进,感受到了水与砂摩擦的节奏,

甚至捕捉到了匠人完成时心头掠过的圆满之意……这感觉与她触摸假玉佩时的生涩浮躁,

天差地别!她猛地收回手,额角渗汗,一阵轻微眩晕袭来。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她再次触摸假玉佩,那模仿痕迹愈发清晰。

“诸位请看,”沈微举起真玉璧,声音清亮,“真正的宫廷古法,下刀如笔走龙蛇,

一气呵成,纹路深处光润内敛。而这块假玉佩,”她指尖划过假玉佩的云纹,

“线条深浅不一,转折生硬,云尾处是后来修补加深,带着匠气和小意!

这绝非宫廷匠师信手拈来的气度!”对比之下,假玉佩的神韵缺陷暴露无遗。

柳如眉脸色“唰”地白了,右侧眼尾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沈微不看她,

转向秦墨:“民女恳请,当场依照古法,复刻这玉璧上的螭龙纹一角。是与非,看手艺便知。

”秦墨凝视着她,注意到她提出请求时,手指又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准。

”2巧技震公堂“准”字落下,柳如眉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强扯出一个笑容:“秦大人,宫廷技艺非同小可,所需工具亦十分考究。沈妹妹来自民间,

怕是连一套像样的砣具都没有吧?莫非要用她那套……嗯,朴素的家伙事?

”她话语里的轻蔑,几乎凝成实质。沈微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只是默默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工具卷。里面躺着的,确实不是什么名贵金铁打造的精品,

只是几件被摩挲得光滑锃亮的普通钢制刻刀、砣头,甚至还有几根她自己打磨的骨针。

她取出一把最常用的平口刻刀,目光扫过旁边案几上为甄选准备的一些边角玉料,

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青玉片。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再次闭上眼睛,

轻轻将指尖按在那块真正的螭龙纹玉璧上。脑海中,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雕刻过程再次浮现。

这一次,她刻意忽略了匠人的心境,将全部精神聚焦于“手”与“力”的运用轨迹。片刻,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左手固定玉片,右手执刀。刀尖落下!没有半分犹豫,

那柄普通的刻刀在她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刀刃与玉料摩擦,

发出细微而稳定的“沙沙”声。玉屑纷飞间,一道流畅宛转、充满了弹性和力度的线条,

已清晰地呈现在青玉片上。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刀下去,

那股子沉稳、自信与精准,让在场不少老匠人都暗自点头。柳如眉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看得出来,沈微用的根本不是什么特殊技法,就是最基础的阴刻线。

可那线条的韵律、深度、转折的力道……竟真的与那古玉璧上的神韵,有了七八分相似!

这纯粹是千锤百炼后才能拥有的手上功夫!沈微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她的世界只剩下指尖的触感,刀刃的走向,与脑海中那完美的轨迹重合。刻刀在她指间翻飞,

时而用尖角勾勒细部,时而用侧刃压实线条。她甚至没有画稿,

全凭刚才“触摸”到的记忆和肌肉的本能。很快,一个虽然微小,

但形神兼备、充满了古拙力量的螭龙头部纹样,便出现在青玉片上。

与旁边柳如眉那枚玉佩上略显呆板、匠气的纹路相比,高下立判!沈微放下刻刀,

将那片青玉递给小吏,由他呈给秦墨和监工。监工接过,对着光仔细看了半晌,

又对比了一下真玉璧和假玉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半晌,

才憋出一句:“……确有几分古意。”这三个字,无异于当众承认了沈微的清白与实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柳如眉失声叫道,她精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几乎碎裂,

眼尾抽搐得厉害,“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或者是早就偷偷学过……”“柳**,

”沈微平静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因精神力透支后的微哑,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不是宫廷手法,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手艺本身,说了算。”她抬起眼,

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民间匠人的手是粗糙,但这双手,摸过千百块石头,

流过数不清的汗与血,知道什么样的力道能让线条活起来。技艺在心,不在器;神韵在骨,

不在皮。”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不少来自民间的匠人听得心潮澎湃,

看向沈微的目光充满了敬佩。秦墨垂眸看着那片青玉,

指尖在上面那道流畅的纹路上轻轻抚过。他能感觉到线条深处那股圆融贯通的气。

这绝非一日之功,更不是靠模仿能得来的。他抬眼,

看向场中那个虽然清瘦却站得笔直的女子,眸色深了些许。“甄选继续。”他淡淡开口,

一锤定音,“沈微,通过初选。”柳如眉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她看着沈微平静地收拾工具,看着周围人态度的转变,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恐慌攫住了她。

初选结束后,人群散去。柳如眉落在最后,盯着沈微离开的背影,眼底翻涌着狠毒。

她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刻着柳家暗记的令牌,塞给身边的心腹丫鬟,压低声音,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去告诉我爹,不能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了……下一轮,

我要她的材料,一件都留不住!”3断料困蛟龙初选的喧嚣散去,百工监偏殿内,

气氛却愈发凝重。通过初选的匠人们依次上前,领取下一轮考核所需的材料。轮到沈微时,

发放材料的吏员眼神闪烁,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推到她面前,动作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匆忙。

沈微道了声谢,捧着盒子走到分配给自己的工位。指尖刚触到盒盖,

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悄然浮现。太轻了,不像装着足够**一件完整金饰的材料。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盒盖。盒内景象让她心头一沉。预想中金灿灿的片料与丝线不见踪影,

只有几块色泽黯淡、边缘参差不齐的银边料,以及一小撮粗细不匀、夹杂着黑点的劣质铜丝。

最刺目的是,那几块本应作为主料的银片,竟布满了深刻的划痕,甚至有一块从中几乎断裂,

显然是被人用利器恶意损毁。周围已有领到完好材料的匠人开始构思画样,

工具与金属轻微的碰撞声传来,更衬得她这一角的死寂。柳如眉在不远处自己的工位前,

优雅地执笔描画着图样,眼角余光扫过沈微僵直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胜券在握的弧度。“材料有损,如何**花丝镶嵌金步摇?

”沈微抬头,看向负责维持秩序的监工,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攥着盒沿的指节已然泛白。

那监工踱步过来,瞥了一眼盒内,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姑娘,材料分配皆是按规矩来,

许是你运气不佳,领到的便是这些。若是无法完成,自动放弃便是,也省得浪费大家工夫。

”这话引来几声低低的嗤笑。柳家势力盘根错节,

谁又愿意为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匠人出头?沈微的胸腔里堵着一团火,烧得她喉咙发干。

她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材料,忽然,在盒底角落,

发现了几粒不慎落入的、与众不同的银灰色金属碎屑。她用手指捻起一点,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质地更软。这是……锡料?而且纯度不高,

是某些工坊为了降低成本惯用的私料。柳家工坊,就擅长用这种料子以次充好。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她冷笑一声,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让附近几个人都听到了:“正好。”监工一愣:“什么正好?”沈微抬起眼,

眸中锐光一闪,拿起那块几乎断裂的银片,又拈起那几粒锡料碎屑:“用你们留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