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的脸色很难看。

他大概没想到，传说中的“老魔头”会以这种方式出场。

没有魔气滔天，没有青面獠牙。

就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邋遢的老太太。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降妖除魔”的词都憋了回去。

“你……你出关了？”他问，语气干巴巴的。

“不然呢？在里面等着你给我送饭？”我说。

他被我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旁边的秦若水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师兄，快去禀告师尊！”

陆衍这才反应过来。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钉在原地。

“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

说完，他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了掌门大殿。

那速度，在我看来，跟乌龟爬也差不多。

剩下的弟子们，都离我远远的，围成一个圈，警惕地看着我。

好像我下一秒就会掏出个什么心肝来吃。

我没理他们。

我走到那座扎眼的雕像面前，仰头看着。

雕的是玄清子？

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眼神不对。

太假。

悲天悯人的表情下，藏着的是藏不住的野心和贪婪。

我伸出手，在雕像的基座上敲了敲。

石头是好石头，昆山玉。

就是雕刻的工匠手艺不怎么样，把个小人得志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你们，”我转过身，看着那群小弟子，“每天就对着这么个玩意儿早课？”

没人敢回答。

只有裴济，还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低着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老祖……”他小声地喊我，声音里带着哀求。

他怕我闹事。

我偏要闹。

我指着那雕像，问他：“这玩意儿，立了多久了？”

“五……五十年了。玄清掌门继位的时候，就立下了。”

“哦，五十年。”我点点头。

我走到裴济面前，他吓得连连后退。

我没管他，只是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

“太虚观的规矩，新弟子入门，三年杂役，考核通过，升为外门弟子，赐白色道袍。外门弟子修行十年，筑基成功，升为内门弟子，赐蓝色道袍。”

我顿了顿，看着他。

“你入门一百年了，还是个扫地的。是太虚观的规矩改了，还是你笨得一百年都没能筑基？”

裴济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我眼神扫过去，笑声立刻停了。

“不是的，老祖，”裴济终于挤出一句话，带着哭腔，“我……我资质愚钝。”

“资质愚庸？”我笑了。

我抬起手，一根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他吓得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

一股精纯的灵力，顺着我的指尖，探入他的体内。

经脉堵塞，灵根蒙尘。

但那灵根的底子，是上好的水木双灵根。

一百年前，我见过。

所以才把他留在禁地门口，那里灵气最盛，对他修行有好处。

可现在，他的灵根上，附着着一层微弱但阴毒的禁制。

像一把锁，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天赋。

手法很巧妙，寻常金丹修士根本看不出来。

只会觉得这人天生就是个废物。

“谁干的？”我收回手，声音冷了下来。

裴济茫然地看着我。

“什么……谁干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动了手脚。

一百年，就这么被耽误了。

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这是打我的脸。

在我眼皮子底下，废掉我当年看好的人。

“罢了。”

我不想跟他多解释。

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没入他的眉心。

那道禁制，瞬间被我的修罗煞气冲得粉碎。

裴济浑身一震，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

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正疯狂地朝他体内涌来。

那种感觉，他一百年来，做梦都不敢想。

他愣在原地，眼眶瞬间就红了。

“老……老祖……”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对着我，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我没让他起来。

我转过身，重新看向那群目瞪口呆的弟子。

“你们看，”我说，声音不大，但广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所谓的‘废物’，我只用一根手指，就能让他脱胎换骨。”

“而你们，所谓的‘正道精英’，每天对着一块破石头磕头，修了一身筛子似的灵力。”

“现在，告诉我，谁修的是正道，谁修的，是歪门邪道？”

秦若水站了出来。

她长得不错，就是脸上那股子刻薄劲儿，破坏了美感。

“妖言惑众！”她厉声喝道，“你不过是用了什么魔功的障眼法！裴济，你别被她骗了！快快醒来，免得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她的话说得义正言辞。

但跪在地上的裴济，连头都没抬。

他不是傻子。

身体里汹涌的灵力，骗不了人。

那是他渴望了一百年的东西。

秦若水见他不理，脸上挂不住了。

她看向我，眼神冰冷。

“伶舟！你既已出关，就该遵守本门的规矩！玄清掌门座下，由不得你放肆！”

“规矩？”我看着她，笑了。

“我站在这里，就是规矩。”

“你！”秦若水气得发抖。

就在这时，几道强大的气息从掌门大殿的方向急速飞来。

玄清子到了。

他带着几个长老，悬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德行，跟我刚刚在雕像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师叔，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喊我师叔，是在提醒我，他现在是掌门，是“玄”字辈的。

而我，只是个辈分高，但已经过时的老古董。

“我不好。”我抬头看着他，很直接地回答。

“看到自己的徒孙把宗门搞得乌烟瘴气，我好不了。”

玄清子的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