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铜雀台,刹那间鸦雀无声。
傅从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谢无宴,这是当着满堂权贵的面,公然夺他所好。
简直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可他不敢发作。
眼前这个男人,是新皇萧琢最锋利的一把刀。
镇抚司,直属天子,监察百官,先斩后奏。
得罪他,比得罪阎王还可怕。
傅从山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谢大人说笑了,一个舞姬而已,您喜欢,带走便是。”
“多谢。”
谢无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就走。
两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地上的虞归晚架了起来。
“姑娘,请吧。”
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虞归晚顺从地跟着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经过傅从山身边时,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怒火。
很好。
鱼儿,上钩了。
走出铜雀台,一股冷风吹来,虞归晚打了个寒颤。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门口,如同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
她被“请”上了马车。
车厢内,谢无宴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多了一个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虞归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谢无宴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是敌是友?
他刚刚在宴会上的眼神,分明是认出了她。
可他为什么不当场揭穿?
反而要用这种方式,将她从傅府带出来?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虞归晚却只能按捺不动。
敌暗我明,说多错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
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谢无宴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
他看了虞归晚一眼,率先下了车。
虞归晚跟着下去,才发现这里是镇抚司的诏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潮湿气味。
远处,隐约传来犯人凄厉的惨叫。
这里是人间地狱。
谢无宴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是要对她用刑逼供吗?
虞归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带她去天字一号房。”
谢无宴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是。”
虞归晚被带到了一间牢房前。
说是牢房,却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这里没有阴暗潮湿,没有刑具,反而干净得有些过分。
房间里,甚至还燃着安神的熏香。
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热茶。
这不像是审讯,倒像是……待客?
“夜莺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虞归晚回头,看到谢无宴的亲信,那个在铜雀台门口拦住她的侍卫。
她跟着侍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书房。
谢无宴正站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张纸,似乎在看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虞归晚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谢无宴开门见山。
虞归晚摇头,柔声答道:“奴家不知。”
她依旧扮演着那个柔弱无辜的舞姬。
“呵。”
谢无宴发出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他将手里的那张纸,放到桌上,推到虞归晚面前。
“看看这个。”
虞归晚垂眸看去。
那是一份卷宗。
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三个大字。
傅从山。
卷宗里,详细记录了傅从山这些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所有罪证。
甚至包括他暗中走私兵器,豢养私兵的罪状。
每一条,都足以让他死上十次。
虞归晚的心,狂跳起来。
谢无宴,他到底想干什么?
“傅从山,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谢无宴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手握兵权,在军中根基深厚,党羽遍布朝野,动他,难。”
“所以,需要一把刀。”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虞归晚。
“一把,能从内部,将他彻底瓦解的,锋利的刀。”
虞归晚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不是要揭穿她,而是要……利用她!
“大人说的话,奴家听不懂。”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听不懂?”
谢无宴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虞归晚,三年前的燕国长公主,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虞归晚的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杀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无D无宴淡淡道,“你在铜雀台的舞,跳得很好。但你忘了,三年前宫中围猎,我曾有幸,见过公主殿下的一曲《破阵舞》。”
“那时的公主,英姿飒爽,杀伐果决。可不像今晚,柔媚入骨。”
原来如此。
百密一疏。
虞归晚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你想让我做什么?”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再伪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很简单。”
谢无宴的手指,在傅从山的卷宗上,轻轻敲了敲。
“我要你,回到傅从山身边。”
“我要你,成为他最信任的人。”
“然后,拿到他私通敌国,意图谋反的最终证据。”
虞归晚看着他,冷笑一声。
“我凭什么要帮你?”
“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谢无宴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的目标,是傅从山,是所有背叛了燕国的人。我的目标,是清除朝中蛀虫,稳固大晟江山。”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可以为你提供情报,为你扫清障碍,甚至在你失手时,保你一命。”
“而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事。”
虞归晚沉默了。
谢无宴的话,很有诱惑力。
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想要扳倒傅从山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难如登天。
若有镇抚司作为后盾,她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可是,与虎谋皮,焉知不会被虎所噬?
谢无宴这个男人,太危险。
“我怎么信你?”虞归晚问。
“你别无选择。”
谢无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间书房。但我不能保证,你明天,还能不能看到京城的太阳。”
这是**裸的威胁。
虞归晚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从她被谢无宴带进镇抚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入局了。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
谢无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虞归晚。
“这是‘千日醉’的解药。每月一粒,否则,会肠穿肚烂而死。”
虞归晚的脸色,瞬间煞白。
“你给我下毒?”
“只是为了确保我们的合作,能顺利进行下去。”
谢无宴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个魔鬼!
虞归晚接过瓷瓶,紧紧攥在手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已经不完全属于她自己了。
她成了谢无宴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随时可能折断,也随时可能反噬主人的刀。
第二天一早。
傅府的大门,被敲响了。
管家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是镇抚司的人。
为首的,正是谢无宴的亲信。
“谢大人有令,昨夜之事,是一场误会。特将夜莺姑娘,完璧归赵。”
侍卫说完,侧身让开。
虞归晚从他身后走出,对着管家,盈盈一拜。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将她迎了进去,一路小跑着去向傅从山汇报。
傅从山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昨夜在铜雀台丢的脸,让他一夜未眠。
“人回来了?”
听完管家的汇报,傅从山眯起了眼。
谢无宴,这是在搞什么鬼?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让她过来。”
很快,虞归晚被带到了书房。
“跪下!”
傅从山一声怒喝。
虞归晚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说,昨晚谢无宴对你做了什么?”傅从山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虞归晚抬起头,泪眼婆娑。
“将军,奴家……奴家什么都不知道。谢大人只是将奴家带回镇抚司,关了一夜,什么都没做,天一亮,就把奴家送回来了。”
“什么都没做?”
傅从山显然不信。
谢无宴费那么大劲把人抢走,就是为了关一夜?
他走到虞归晚面前,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这张脸,确实是颠倒众生的尤物。
难怪谢无宴会动心。
“谅你也不敢骗我。”
傅从山松开手,冷哼一声。
“起来吧。”
“谢将军。”
虞归晚颤巍巍地站起身。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在府里,别再给老子惹是生非。”
傅从山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虞归晚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听到了书房里,傅从山对心腹的低语。
“去查,昨晚镇抚司那边,到底有什么动静。”
“还有,关于那批货的事,让下面的人手脚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虞归晚的嘴角,露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她在傅从山座椅下安装的窃听器,昨晚已经将他书房里的谈话,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
谢无宴拿到的那份卷宗,正是她送出的第一份“投名状”。
而傅从山提到的那批“货”,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傍晚时分,虞归晚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前厅伺候。
她待在自己的小院里,看似在抚琴,实则在等待消息。
夜色渐深。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窗外。
黑影对着窗户,打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号。
虞归晚推开窗。
来人是谢无宴派来的联络人。
他递给虞归晚一张纸条。
虞归晚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城西,废弃粮仓,子时。”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子时,城西,废弃粮仓。
傅从山的走私生意,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虞归晚换上一身夜行衣,正准备出门。
突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青年,正是傅从山的独子,傅天佑。
傅天佑一脸淫笑地看着虞归晚。
“小美人,听说你病了?本少爷特地来看看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虞归晚逼近。
“爹不让碰你,可没说我不能碰。今晚,你就从了本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