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仔细梳妆了一番。依旧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略施薄粉，掩盖住病容，却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几分脆弱感。既要让镇国公夫人看到侯府嫡女应有的仪态，也要让她记起我“刚刚中毒痊愈”的境遇。

到老夫人寿安堂时，里面已是语笑喧阗。林氏正陪坐在一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下首，言谈间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那便是镇国公夫人陆氏了。

我垂眸，敛衽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恭谨。

“未晞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给国公夫人请安。”

一时间，堂内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来自陆氏那不动声色的审视。

“快起来，孩子。”老夫人招了招手，语气还算温和。

“身子可大好了？”

“劳祖母挂心，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将养些时日。”我起身，规规矩矩地答道，目光快速扫过陆氏。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清内里。

【这便是沈未晞？模样倒是清秀，只是这身子骨……及笄礼上闹出那般动静，也不知性情如何。若真是个扶不起的，我镇国公府可不能要个病秧子世子妃。】

果然。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顺。

林氏忙笑着打圆场。

“这孩子就是实诚，前些日子是遭了大罪，如今可算缓过来了。性子是极好的，就是话少了些。”

陆氏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未接话，转而与老夫人聊起了京中趣闻。

我被晾在一边，却能清晰地“听”到她对我的评估，以及对林嫣茹的好奇。

【那养女林氏倒是常听人夸赞，知书达理，只可惜……身份上终究差了一层。】

就在这时，丫鬟通报，世子来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恢复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萧景煜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锐气，却又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先是向老夫人、陆氏和林氏行了礼，目光才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带着淡淡的疏离。

“沈**。”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世子。”我屈膝还礼，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这便是父亲为我定下的未婚妻？看起来弱不禁风。及笄礼上中毒……侯府内宅竟如此不太平。】

他的心声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果然，他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并且颇为介意。也好，我本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好感。

“煜儿，你与沈**年纪相仿，陪她说说话吧，莫要拘谨。”陆氏笑着对萧景煜道。

萧景煜应了一声，在我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却并未开口，只是端起茶杯，姿态优雅，无形中却拉开了距离。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我知道，若我不能打破这僵局，今日之后，我在镇国公夫人和世子心中的印象，便真的只剩下“体弱”、“沉默”和“麻烦”了。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落在老夫人手边的一本翻开的佛经上，声音轻柔地开口。

“祖母在读《金刚经》？”

老夫人有些意外，点头。

“闲暇时翻翻，静静心。”

“《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孙女愚钝，常思此言，觉得世间纷扰，诸多执念，或许皆是因执着于表象所致。”我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思索。

老夫人眼睛微亮，显然来了兴趣。

“哦？你小小年纪，竟也读佛经？有何见解？”

“见解不敢当。”我微微低头。

“只是觉得，譬如赏花，若只执着于花朵娇艳与否，便错过了枝叶的风骨，根茎的坚韧，乃至孕育生命的泥土。万物皆有其理，不拘于一处，方能见得本真。”

这番话，既回应了佛经，又暗指了看待人也不能只看表面。我说得从容，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陆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正的讶异和审视。

【倒不似传闻中那般怯懦无知。言语有物，气度也尚可。】她的心声缓和了些。

萧景煜也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疏离淡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探究。

【并非草包？】

老夫人更是抚掌轻笑。

“说得好！想不到晞儿有这般见识，倒是祖母小瞧你了。”

“母亲过奖了，她不过是瞎看些杂书，胡乱说的。”林氏脸上也露出笑容。

我适时地露出一点腼腆之色，不再多言。言多必失，点到即止即可。

接下来的气氛明显活络了许多。

陆氏开始主动问起我平日做些什么，喜欢读什么书。我一一作答，既不卖弄，也不藏拙，言语得体，态度不卑不亢。

我能“听”到陆氏内心的天平在逐渐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