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早就被女生的眼神震在原地,惊恐到脸色惨白。
被酒精麻醉的脑子疯狂地转动着,试图找一个能把自己摘出去的借口。
冷汗从鬓角滑落。
他不敢抬手擦。
朦胧的影子渐渐靠近,直至凝滞不动。
聂纾语走到闻凛面前,上下打量他。
“受伤了?”
闻凛摇摇头:“没事。”
“流血了还没事?”聂纾语拿出手帕,皱眉道,“低头,我看看。”
犹豫一瞬,闻凛默不作声地低头。
嘴唇破了道口子,流了点血,其它暂时看不出问题。
手帕按在他唇上,聂纾语没好气地道:“挨打不会还手吗?就这么躺着让人欺负?”
“……”
长睫扇了扇,宛若脆弱的蝴蝶,男生沉默。
聂纾语明白沉默背后的含义。
他怎么能还手呢?
本来已经因为得罪大佬被封杀,要是再打伤公司的同事,不说医药费,光违约金就能够压弯他的脊梁。
她知道闻凛的家庭不富裕。
没有退路,没有依靠,他只能咬牙受着。
“你!”心里憋着气,聂纾语转向杨清,冷声问,“叫什么名字?”
敢打她的人,她要封杀他!
杨清欲哭无泪,哽声回:“杨清。”
“呵。”聂纾语笑了声,又扫了他两眼,不再说话。
那声笑仿佛落下的闸刀,宣判了他的死刑。
杨清再也顾不上其它,哽咽道:“聂**,我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聂纾语冷着脸,一言不发。
很多时候,沉默比咒骂更具杀伤力。
杨清红着眼眶,翻来覆去说着道歉的话。
“姐姐。”闻凛扯了扯聂纾语的衣袖,低声说,“我刚刚也打了他。”
早就看到杨清脖子上的红痕,聂纾语道:“你为什么打他?”
“……”
听出闻凛在替他求情,杨清连忙说:“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闻前辈才会教育我……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闻前辈,对不起!”
闻凛:“……没关系。”
她的威慑够了,闻凛的恩情也给了,聂纾语松口。
“不管你刚才说了什么,以后让那些话烂在肚子里,记住了吗?”
杨清忙不迭点头。
“还有你。”聂纾语转向闻凛,“下次再有人敢欺负你,狠狠揍回去——只要别把人打死,我有的是办法帮你善后。”
她在替他撑腰。
闻凛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喉咙涌起的酸涩让他眼眶有些热。
不敢让她看到他的眼睛,他仓皇低头,小声应:“……好。”
知道自己成了被杀的鸡,杨清抖得更明显。
聂纾语很满意。
这话就是说给杨清听的。
相信不过一个晚上,刚才那番话就会传遍他们公司。
以后再有人想欺负闻凛,也该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后果。
……
回公司的路上,惊吓过度的杨清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
知道他差点得罪金主,其他人不敢和他说话,只敢悄悄用余光瞥他。
沉默中,忽然听到杨清叫了声:“靠!他妈的演技真好!”
冷静后,他很快回过味。
闻凛刚才根本不是在为他求情!
他脖子上的伤那么明显,金主恐怕早就注意到了。
与其由他告状或者对方开口问,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
差点掐死人这么严重的事,轻描淡写被闻凛糊弄了过去,还给金主留下通情达理的好印象。
最后被毒打的是他,得罪金主的也是他,好处都让闻凛给捡走了。
更过分地是,他还在金主姐姐面前扮乖装柔弱!
该死的绿茶!
……
秦窈:“听说你冲冠一怒为帅哥?”
秦窈:“我这边的小弟弟被你吓得哭唧唧。”
秦窈:“我要是闻凛不得以身相许?”
秦窈:“看来你对闻凛很满意?”
秦窈:“要不要拉去酒店大战三百回合?”
秦窈:“怎么不回我消息?难道已经战上了?”
秦窈:“牛哇牛哇!”
聂纾语:“……”
秦窈:“**,有空回我消息,看来还没开战?”
聂纾语:“姐姐,人家十九岁,还是株小嫩苗,你有点良心好吗?”
秦窈:“十九岁又不是未成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聂纾语:“什么话?”
秦窈:“男人越老越软,过了二十五就六十五了,只有十几岁的弟弟才是金刚钻。”
聂纾语:“……”
有颜色的对话真是一秒也持续不下去了。
不过……
她想起上辈子的闻凛。
嗯,金刚钻。
耳朵不受控制地升温,一点点红透。
聂纾语盯着手机,装作无事发生。
女孩低头发消息,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耳垂的绯色越来越浓。
闻凛强迫自己不去窥探她的隐私,转头看向窗外。
入夜后的海市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在霓虹的映照下串成细密的线。
她已经不记得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那一年,他以中考近乎满分的成绩被明德高中挖过去插在了高一一班。
明德就读的大多是富家子弟,他们阶级分明,划分出各自的小团体。
没钱的巴结有钱的,有钱的向更有钱的靠拢……明明是教书育人的学校,却已是社会上的生存规则。
而学生的天真往往比社会人更加残忍。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始终和那些人保持着距离。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一封情书打破。
他已经记不清写情书的女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唯一记得的是,她是高二某个小团体头目喜欢的女生。
最开始是被撕烂的课本、出现在抽屉里老鼠蟑螂、塞满抽屉的垃圾……
渐渐变成故意的推搡、拉扯。
最后演变成围堵和拳脚相加。
他可以还手。
但他不能还手。
他需要学校发放的补助,那笔钱暂时解决了母亲的医药费,让他不至于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张哥的爸爸是校董,你敢多说一句话,咱哥有的是手段赶你出去!”
他们动手的同时不忘叫嚣,警告他不许把事情闹大。
他趴在地上,脸被踩进污水里,呛得咳嗽两声,换来更用力地踢踹。
“以后离小洛远一点,再被我看到你向她献殷勤,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腰上挨了一脚,疼得他蜷缩起身体。
雨水打在脸上,混着血滚落,在地面蜿蜒出一条条细细的纹络,像爬满青石板的血色蛛网。
零下五六度的天气,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迅速抽离了他的体温。
他渐渐感觉不到拳脚落下的疼痛。
当身体冻得麻木时,挨打的时间似乎也没有那么漫长了。
“哇,你们这是准备把人打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