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铜铃的泪痕序章铜铃的泪痕林砚秋蹲在满地碎瓷片前时,指腹正触到一片青瓷的边缘。
薄如蝉翼的瓷片上,暗刻的云纹还凝着半分湿润,像刚被晨露浸润过。更奇的是,
碎片中央嵌着的铜铃残片,竟沁出细小的水珠,顺着纹路滚落,在青砖地上晕开浅浅的湿痕。
“这是第三件了。”身后传来老馆长的叹息。周馆长的拐杖顿了顿,
木柄上的包浆蹭过门框,“三个月里,
库房里带‘活纹’的古器全出了问题——青瓷裂成蝶翅,竹笛断成枯枝,
现在连镇馆的云纹铃都碎了。”林砚秋抬起头,视线掠过库房深处。那些沉默的展柜里,
大半器物都蒙着防尘布,露出的边角要么带着裂纹,要么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像失去了魂魄的生灵。她是云溪谷唯一的古器修复师,
从师父手里接过这间“藏珍阁”时,师父说过:“谷里的古器都带着念想,修器物,
其实是续念想。”可如今这些器物的“念想”,似乎正在一点点消散。
铜铃残片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落在她的帆布围裙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林砚秋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线装书,扉页上写着“器语者手记”四个篆字,
里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还有一行批注:“器有灵,需以声唤,以心应。”这时,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不是藏珍阁的铜铃,是村口杂货铺的铁皮铃。
林砚秋攥紧手里的瓷片,忽然发现那些碎瓷的纹路拼起来,竟和手记里的某个符号隐隐重合。
2听器者杂货铺的铁皮铃还在叮当作响,林砚秋掀开门帘时,
正撞见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蹲在柜台前。少年手里捏着个断柄的陶埙,
指尖在裂痕处轻轻摩挲,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陶埙的裂痕里竟缓缓渗出淡金色的光。
“你是……”林砚秋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少年抬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眼尾处有颗淡褐色的痣。他举起陶埙晃了晃,裂开的缝隙已经弥合大半,
只留一道浅痕像月牙儿:“我叫沈知夏,能听见它们说话。”这话若是旁人说,
林砚秋定会当作戏言。但此刻陶埙上的金光还未散尽,
与她修复古器时见过的“活纹”光芒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师父手记里的记载:“谷中藏‘听器者’,能辨古器之语,与修复师互为表里。
”“跟我来。”林砚秋转身就走,帆布围裙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
吹得沈知夏手里的陶埙又发出细碎的嗡鸣。藏珍阁的库房里,沈知夏刚走近那堆云纹铃碎片,
铜铃残片就突然震颤起来,水珠滴落的速度明显变快。他闭上眼睛,指尖悬在碎片上方,
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音节,既像歌谣,又像古语。“它在说什么?”林砚秋屏住呼吸。
“它在找‘共鸣石’。”沈知夏睁开眼,眼底还映着细碎的金光,“它说,
谷里的‘器灵’都靠共鸣石维持生机,现在共鸣石的光快灭了,所以古器才会碎裂。
”周馆长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满铜绿的盒子:“你师父留下的东西,
昨天整理旧物时才找出来。”盒子打开的瞬间,一道柔和的绿光从中溢出。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半块菱形的玉石,石面上刻着与云纹铃相似的纹路,
只是纹路里的光泽暗淡得几乎看不见。林砚秋认出这是师父常带在身上的玉佩,
只是从前从未见它发光。“共鸣石碎过。”沈知夏伸手碰了碰玉石,
“另一半在……山那边的回音谷。”话音刚落,窗外的天光突然暗了下来。
库房里的古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集体在叹息。林砚秋握紧手里的线装书,
忽然明白师父当年为何总说“藏珍阁的门,
要对着回音谷开”——那里藏着古器们的生机。3回音谷的秘径清晨的雾还没散,
林砚秋就背着修复箱,和沈知夏往回音谷走。云溪谷的山向来安静,
可今天的林间却格外沉寂,连鸟叫虫鸣都少了许多。路过溪边的磨盘时,沈知夏突然停住脚。
“它在哭。”少年指着磨盘上的纹路。那是个百年前的青石磨盘,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
此刻却有细密的水珠从纹路里渗出来,顺着石面往下流。林砚秋蹲下身,
从修复箱里取出软毛刷。她记得师父说过,这磨盘是当年谷里的老石匠亲手雕的,
石匠的妻子每天用它磨豆浆,磨盘上的纹路都是豆浆浸润出来的。“它在想什么?
”“想当年的豆浆香。”沈知夏的指尖轻轻拂过磨盘,“还说,
回音谷的路被‘哑石’堵了,哑石怕三样东西:晨露、旧声、匠人魂。”林砚秋心里一动,
从背包里翻出个小小的漆盒。里面装着师父留下的半块墨锭,是当年老石匠送给师父的,
墨锭上还留着石匠的刻痕。她将墨锭放在磨盘上,又用树叶接了些晨露,
滴在墨锭与磨盘接触的地方。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墨锭渐渐化开一点,
黑色的墨汁顺着磨盘的纹路流淌,那些渗出来的水珠突然变得清亮,
顺着墨痕汇成细小的水流,往山林深处延伸。“跟着水走。”林砚秋站起身。
两人顺着水流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忽然出现一片乱石堆。那些石头通体灰白,
表面光滑得没有一丝纹路,正是沈知夏说的“哑石”。水流到这里就断了,
像是被石头吸了进去。“它们不说话。”沈知夏皱着眉,伸手碰了碰哑石,
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林砚秋想起背包里的陶埙。
那是沈知夏修好的那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侧袋里。她取出来递给少年:“试试吹吹看,
就吹你昨天哼的调子。”沈知夏将陶埙凑到唇边。低沉的埙声缓缓流出,带着草木的清香,
顺着空气钻进哑石的缝隙。第一遍吹完,石头没有反应;第二遍吹到一半时,
最前面的那块哑石突然抖了抖,表面裂开一道细缝;第三遍吹完,所有的哑石都开始震颤,
灰白色的表面渐渐透出淡青色的纹路。“是老石匠的调子!”林砚秋忽然想起师父说过,
老石匠年轻时爱吹埙,磨盘上的纹路都是跟着埙声雕的。她赶紧拿出墨锭,
蘸着随身携带的清水,在哑石上画出磨盘上的云纹。墨痕落下的瞬间,
哑石突然“咔嗒”一声裂开,露出后面的小径。径旁的草丛里,立着个小小的石灯笼,
灯座上刻着“匠人魂”三个字,正是老石匠的笔迹。沈知夏弯腰捡起灯笼旁的一片羽毛,
羽毛上还沾着晨露:“看来我们找对路了。”4竹笛的记忆小径尽头藏着一片竹林。
青竹长得笔直,竹叶间漏下的天光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林砚秋刚走进竹林,
就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像是风穿过竹管发出的声响,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旋律。
“是竹笛在说话。”沈知夏循着声音走去,在竹林深处的石台上,
果然躺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竹笛。竹笛的笛身上刻着“晚晴”二字,
笛膜处还留着淡淡的朱砂痕。林砚秋认得这支笛子。藏珍阁的账簿里记着,
这是百年前谷里一位女先生的遗物。女先生擅长吹笛,每到傍晚就坐在竹林里吹《归云曲》,
谷里的孩子都爱围着听。三个月前,这支笛子突然断成了两截,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它在说‘冷’。”沈知夏指尖抚过断口,“还说,女先生最后一次吹笛时,天上在下雪,
笛子被雪水浸过,后来就再也发不出声了。”林砚秋打开修复箱,取出鱼鳔胶和细砂纸。
修复竹器最讲究“顺纹”,她轻轻打磨着断口,让竹纤维重新对齐,又用温水化开鱼鳔胶,
细细涂抹在断面上。沈知夏坐在一旁,轻声哼着《归云曲》的调子,
那是他从笛子的“话语”里听来的。竹笛的断口渐渐贴合,
笛身上的“晚晴”二字重新连成一体。林砚秋刚用细布擦去多余的胶痕,
笛子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长鸣,笛膜处的朱砂痕亮了起来,像燃着一点火星。
“它想起了暖炉。”沈知夏眼睛发亮,“女先生当年把笛子放在暖炉边烘干,
还在笛尾系了个绒球。”林砚秋忽然想起藏珍阁的杂物箱里,确实有个绣着梅花的绒球,
上面还系着半根红绳。她正想开口,却见沈知夏指着竹笛的底部:“你看,这里有个小孔。
”那是个极细的孔,藏在竹节的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砚秋用镊子夹着细铜丝探进去,勾出一小卷油纸。油纸已经泛黄,
展开后里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共鸣石分两半,一藏竹坞,一埋泉眼,需以笛音引,
以瓷光聚。”“竹坞应该就是这里。”沈知夏站起身,望着竹林深处,“那另一半共鸣石,
就在前面的泉眼旁边。”两人顺着笛声指引的方向走了没多久,果然看见一汪清泉。
泉水清澈见底,水面上飘着几片竹叶,泉眼中央立着块半露的青石,
石面上刻着和竹笛上一样的“晚晴”二字。林砚秋蹲在泉边,
将那半块共鸣石放在青石上。月光刚好透过竹叶照下来,落在玉石上,
石面的纹路突然亮了起来,与泉水中的倒影连成一片完整的图案。“它在回应!
”沈知夏指着泉水,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浮上来。
5瓷光里的匠人泉水的涟漪越来越大,林砚秋忽然听见一阵瓷器碰撞的轻响。
不是来自泉底,是来自她的修复箱。她打开箱子,
里面那只碎成八片的青瓷碗正发出淡淡的青光,碎片边缘开始微微震颤,像是要重新拼合。
“是瓷碗在引共鸣石。”沈知夏的声音里带着惊叹。他看着那些瓷片自动浮起来,
顺着青光的轨迹移动,“它说,这碗是当年烧瓷的苏师傅做的,
苏师傅把自己的‘火魂’封在了瓷里。
”林砚秋想起师父手记里的记载:云溪谷曾有位苏姓瓷匠,能烧出会“发光”的青瓷。
他做的最后一批瓷器,全用来祭祀共鸣石了。眼前这只碗的碎片上,确实有淡淡的火痕,
像是窑火未熄时留下的印记。就在瓷片即将拼合的瞬间,泉眼突然冒出一股白烟。
白烟散去后,水面上飘来个小小的瓷瓶,瓶身上刻着和青瓷碗一样的火纹,
瓶口塞着晒干的荷叶。沈知夏伸手将瓷瓶捞起来,刚打开荷叶塞子,
就有一缕青烟从瓶口飘出,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穿着青色的布衫,
手里拿着把瓷刀,正是传说中的苏师傅。“终于有人能听见器语了。”人影的声音很轻,
像风吹过瓷窑,“当年共鸣石裂成两半,我把一半封在泉眼,用瓷瓶镇着,
另一半让守谷人带去了藏珍阁。可后来谷里来了外人,想把古器挖走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