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晚的工作室藏在平江路深处,青石板路尽头拐进窄巷,木门上挂着块褪色木牌,
刻着“晚堂古籍修复”五个瘦金体。九月的雨丝裹着桂花香飘进来时,
她正用竹镊子揭起一页霉变的《论语》残卷,指尖悬在半空,突然被巷口的脚步声打断。
推门进来的是位穿藏青斜襟衫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紧紧攥着个蓝布包,
包角磨得发亮。“姑娘是苏师傅吧?”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江南口音的软,
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请你修样东西。”苏晚放下镊子,
递过杯温热的菊花茶:“您先坐,慢慢说。”她注意到老太太的指关节泛着青,
蓝布包被攥得更紧了,像是里面裹着什么滚烫的秘密。展开蓝布包的瞬间,
苏晚的目光顿住了。那是本1985年的硬壳日记,酒红色封面脱了线,边角卷成波浪,
内页泛着老纸特有的黄褐,几页纸边缘洇着深色水渍,像是被眼泪泡过。
“这是我爱人留下的”老太太指尖轻轻抚过封面,声音低了下去。“他走得早,
就剩这本日记了,后面几页被水泡模糊了,我想看看他最后写了什么。”苏晚接过日记,
指腹触到纸张的粗糙纹理,
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泛黄的考古笔记——也是这样的硬壳,
也是1985年的字迹。她压下心头的悸动,翻开第一页,钢笔字迹清隽,
写着“阿城”两个字,下面画着个小小的钟楼图案。“您爱人叫阿城?”苏晚抬头时,
正好对上老太太泛红的眼。“是,他叫林阿城,当年在巷口开钟表店的。
”老太太的声音飘远了,“1985年秋天,一场雨之后,他就没回来。”送走老太太,
苏晚从书柜最底层抽出个铁盒,里面装着父亲苏敬言的遗物。十年前,
父亲作为考古队领队去皖南考察,回来后只留下这本笔记,说要去“找个重要的东西”,
从此杳无音信。她翻开笔记,在1985年10月的那页停住,
上面画着和日记里一模一样的钟楼,旁边写着:“蓝色信封,钟楼第三层,阿城知道线索。
”雨还在下,苏晚把日记摊在工作台上,调了杯稀释的桃胶浆糊。
古籍修复讲究“最小干预”,她用马蹄刀轻轻刮去水渍边缘的霉斑,再用吸水纸层层覆盖,
压上镇纸。当处理到第37页时,竹镊子夹起的纸页突然裂开,
掉出张折叠的小照片——黑白的,上面是个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站在钟楼前,
手里举着个蓝色信封,背后还站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苏晚的心跳骤然加快。照片里的男人,
眉眼和父亲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有七分像,而背景的钟楼,
正是平江路老邮局旁那座早已停用的钟楼。她拿出手机查资料,1985年10月,
平江路钟楼因结构老化停止运行,次年被拆,现在原址建起了文创园。“吱呀”一声,
木门被推开,打断了苏晚的思绪。进来的是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肩线挺拔,
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眉宇间带着几分冷硬。“苏师傅,我是陆时衍,
盛景拍卖行的鉴定师。”男人递过名片,声音低沉,
“听说林佩云女士送了本1985年的日记来修复?”苏晚捏着名片的指尖顿了顿。
盛景拍卖行上个月刚拍出一件1985年的皖南青瓷瓶,而父亲当年考察的,
正是皖南古窑遗址。“我做修复有保密原则”她把名片放在桌上,语气疏离。
陆时衍没在意她的冷淡,从公文包里拿出张照片:“我们要拍的这件拍品,和林阿城有关。
”照片上是个黄铜怀表,表盘刻着钟楼图案,背面刻着“阿城赠佩云”。
“这是林阿城当年定制的怀表,现在的持有者说,
怀表里藏着和1985年钟楼相关的秘密。”苏晚的目光落在怀表的钟楼图案上,
和日记、笔记里的如出一辙。“你想知道什么?”她起身去倒第二杯菊花茶,
指尖还是有些发颤。“我需要知道日记里有没有提到怀表,或者蓝色信封。
”陆时衍的视线扫过工作台,
落在那本摊开的日记上苏师傅似乎对1985年的事也感兴趣?”苏晚没回答,
把菊花茶放在他面前:“林老太的日记还在修复,模糊的部分需要三天才能看清。
如果你想了解,三天后再来。她刻意避开陆时衍的目光,却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探究。
男人起身告辞时,雨已经停了。苏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口,转身回到工作台前。
她拿起父亲的笔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别找我,保护好自己。”十年了,
她一直在找父亲,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这本日记,或许是唯一的希望。接下来的三天,
苏晚几乎住在了工作室。她用紫外灯照射模糊的纸页,慢慢辨认出字迹。
第41页写着“佩云说喜欢蓝色,我在钟楼第三层藏了蓝色信封,等她生日那天送给她。
”第43页“今天遇到苏敬言,他说发现了窑厂的秘密,让我把蓝色信封藏好,
别让别人找到。”第45页,也是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只有“他们来了”四个字,
后面是大片的墨渍,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第三天傍晚,陆时衍准时出现。
苏晚把修复好的日记递给他,指着那几页关键内容“蓝色信封在钟楼第三层,
父亲当年也提到过。”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父亲就是苏敬言,
1985年和林阿城有过交集,十年前失踪了。”陆时衍翻日记的手顿住,
抬头看向她:“你想找你父亲?”“是”苏晚的声音有些发涩,
“这本日记和我父亲的笔记能对上,或许找到蓝色信封,就能知道他的下落。
”男人沉默了片刻,把怀表的照片推到她面前“怀表的持有者说,
怀表的齿轮里有钟楼的钥匙。明天上午,我们去文创园看看,或许能找到钟楼的旧址。
”苏晚看着照片上的怀表,又看了看日记里的蓝色信封,点了点头。十年了,
她终于离真相近了一步,哪怕前面是未知的危险,她也想试试。2、次日清晨,
陆时衍的车停在巷口。苏晚背着装有修复工具和父亲笔记的背包,坐进副驾时,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怀表的持有者同意我们用钥匙”陆时衍递过瓶温牛奶,
文创园八点开门,我们提前过去。车子穿过老城区,晨光透过梧桐叶洒在车窗上,斑驳跳跃。
苏晚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来钟楼玩的场景。那时候钟楼还在运行,
每到整点,钟声会传遍整条平江路,父亲会抱着她,指着表盘说:“晚晚看,
时针和分针像不像在跳舞?”“到了”陆时衍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文创园的大门还没开,
门口站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手里拿着个丝绒盒子。“那是怀表的持有者,沈曼。
”陆时衍介绍道。沈曼看到他们,快步走过来,打开丝绒盒子。
里面的黄铜怀表泛着温润的光,表盘的钟楼图案在晨光下清晰可见。“这是我爷爷留下的,
他说当年林阿城把怀表托付给他,让他保管好钥匙。”沈曼的声音轻柔,
“我爷爷去年去世前,让我一定要找到苏敬言的女儿,把怀表交给她。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爷爷认识我父亲?”“认识,他们是老同学。”沈曼拿出怀表,
拧开背面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个细如发丝的铜钥匙,“这就是钟楼的钥匙,
据说能打开第三层的暗格。”文创园的负责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听说他们要找钟楼旧址,
立刻带他们去了园区中央的圆形建筑。“这里就是当年钟楼的位置,拆的时候保留了地基,
后来在上面建了这个展厅。”负责人指着地面的大理石纹路,“你看,
这些纹路还是按照当年钟楼的轮廓铺的。”陆时衍蹲下身,仔细观察大理石缝隙,
突然指着一处凸起的石块:“这里不对劲。”他用手按住石块,轻轻一拧,
石块竟然转动起来,露出个巴掌大的洞口。苏晚立刻拿出背包里的手电筒,往里照去,
洞口深处有个金属盒,上面有个细小的锁孔——正好能**沈曼手里的铜钥匙。
沈曼把钥匙**去,轻轻一拧,“咔嗒”一声,金属盒弹了出来。里面铺着蓝色绸缎,
放着个泛黄的信封,正是日记里提到的蓝色信封。苏晚的指尖有些发抖,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封,里面装着三张纸:一张是钟楼的结构图,
标注着“暗格”的位置;一张是林阿城和苏敬言的合照,两人站在窑厂前,
手里拿着个青瓷瓶;还有一张是手写的清单,上面列着十多个青瓷瓶的编号,
最后写着“走私团伙,目标皖南古窑”。“原来我父亲当年在调查文物走私。
”苏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他发现了走私团伙的秘密,
怕连累我,所以故意失踪。”陆时衍接过清单,
眉头皱了起来:“盛景拍卖行上个月拍的青瓷瓶,编号就在这上面。”他拿出手机,
调出拍卖记录,“这件拍品的委托人匿名,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走私团伙的人。
”沈曼突然抓住苏晚的手,语气急切:“我爷爷说,当年林阿城发现了走私团伙的交易地点,
被他们灭口了,苏叔叔为了收集证据,不得不躲起来。他还说,苏叔叔在离开前,
把最重要的证据藏在了‘晚堂’。”“晚堂?”苏晚愣住了,她的工作室就叫晚堂,
是父亲当年取的名字。“我在工作室住了十年,从来没发现什么证据。”“或许和古籍有关。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包上,“你父亲是考古学家,可能把证据藏在古籍里。
”三人立刻赶回工作室。苏晚把书柜里的古籍全部搬出来,一本本仔细检查。
陆时衍和沈曼也帮忙整理,阳光透过窗户,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当苏晚翻开一本1980年版的《考古图》时,指尖突然触到书页间的硬物。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夹着个塑料封袋,装着半块青瓷碎片,碎片上刻着个“云”字。
“这是皖南青瓷的特征。”陆时衍接过碎片,语气肯定,“当年走私的青瓷瓶,
瓶底都刻着字,这个‘云’字,应该是其中一件的碎片。”沈曼突然想起什么,
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我爷爷的日记里写过,走私团伙的头目叫‘老云’,
专门倒卖皖南古窑的文物。”她翻开笔记本,指着一行字,“1985年10月,
老云在钟楼附近的仓库交易,林阿城去举报,结果被他们抓住了。”苏晚的手猛地攥紧,
父亲的笔记里也提到过“老云”,说他心狠手辣,一定要小心。“现在怎么办?
我们只有碎片和清单,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有办法。”陆时衍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我认识市文物局的李教授,他一直在调查1985年的文物走私案,
或许他能帮我们。”挂了电话,陆时衍看着苏晚:“李教授说下午见面,
他手里有当年的案宗。”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你父亲。
”苏晚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男人的眼神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冷硬,
反而带着几分温和。她突然想起这两天相处的细节,他会提前热好牛奶,
会在她蹲下身找线索时扶住她的背包,会在她看到父亲照片红着眼时,递过纸巾。
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的鉴定师,也有温柔的一面。下午,他们在市图书馆见到了李教授。
老人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厚厚的案宗。“1985年的文物走私案,
我们查了三十年,一直没找到关键证据。”李教授翻开案宗,指着一张黑白照片,
“这是当年仓库的现场照片,里面有个破碎的青瓷瓶,和你们手里的碎片纹路一致。
”他接过苏晚手里的清单,越看越激动:“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交易清单!有了这个,
再加上青瓷碎片,就能认定老云的罪行。”李教授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
“对了,苏敬言失踪前,给我寄过这封信,说如果有一天他的女儿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她。
”苏晚接过信封,指尖颤抖。信封上是父亲熟悉的字迹,写着“给晚晚”。她拆开信封,
里面是张字条:“晚晚,爸爸知道你会来找我,但老云没被抓到前,我不能出现。
我在郊区的竹林小屋,等案子破了,我们就团聚。”字条下面,画着个小小的钟楼图案。
“竹林小屋!”沈曼突然喊道,“我爷爷说过,苏叔叔在郊区有个小屋,周围种满了竹子。
”李教授立刻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汇报了情况。“我们现在就去抓老云,
同时派人去竹林小屋保护苏敬言。”李教授站起身,“苏**,陆先生,谢谢你们,
三十年了,这个案子终于要破了。”公安局的行动很迅速,傍晚时分,
就传来消息老云被抓获,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十多件未出手的皖南青瓷。而另一边,
去竹林小屋的警察也传来消息,苏敬言安然无恙,只是因为常年隐居,身体不太好。
苏晚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时衍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说:“别担心,你父亲会没事的。”车子驶进郊区的竹林,
夕阳透过竹叶洒在小路上,温暖而柔和。远处的小屋冒着袅袅炊烟,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朝他们挥手。苏晚推开车门,快步跑过去,抱住父亲的那一刻,
所有的等待和思念,都有了归宿。3、苏敬言的小屋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了考古书籍,墙上挂着苏晚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林阿城和他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