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面试室里的宋三全天穹科技的面试室位于大厦第十七层,
整面落地玻璃幕墙将都市的喧嚣与繁华不动声色地隔绝在外,只留下近乎真空般的寂静。
室内冷气充足,温度打得偏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柠檬香氛混合的味道,
吹得人**的皮肤泛起细密的疙瘩。长条胡桃木桌的一侧,端坐着三位面试官。
居中的是运营部总监李铭,年约四十,头发用发胶精心打理出蓬松而规整的造型,
金丝眼镜的镜片擦拭得一尘不染,反射着顶灯的冷光。
他正用两根手指捻动着桌上那份薄薄的、堪称简陋的简历,指尖与铜版纸摩擦,
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带上了点审判的意味。简历的主人是宋三全。他就坐在桌子对面不足三米远的椅子上,
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格子衬衫,领口规整地扣着,身形略显单薄,
像是尚未完全长开的青年。他的五官平凡,眉眼温顺,
是那种在人群中看过一眼便会迅速遗忘的类型。他的坐姿很规矩,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眼神温和,
甚至带着一点刚走出象牙塔、尚未被社会磨砺过的生涩与拘谨,像一杯温吞的白水。
“宋……三全。”李铭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他微微抬起下巴,镜片后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在宋三全平凡的脸上来回扫视。“名字,
很朴实。”他微微停顿,这个短暂的留白让空气似乎又稀薄了几分。
他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背后可能代表的阶层与背景,又或许,
这只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建立在地位优越感之上的轻视。“你的专业是历史学,
”李铭的视线落回简历,指尖在某一行上轻轻一点,随即又抬眼看着宋三全,
嘴角牵起一个近乎无形的弧度,带着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探究,
“而我们‘天穹科技’致力于用最新的互联网技术与算法模型,
去优化、乃至改变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宋先生,坦白说,看了你的简历,我很好奇。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带有压迫感的壁垒。
“抛开那些泛泛而谈的理论和情怀,你认为,在此时此刻,你究竟凭什么,
能胜任我们这份真正需要创造价值、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世界’的工作?”另外两位面试官,
一位人力资源的女士和一位技术部门的负责人,也几乎同步地将目光聚焦在宋三全身上,
眼神里带着类似的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业内精英的审视与优越感。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得更干了,冷气似乎直接吹进了人的骨头缝里。
面对这近乎刁难的问题,宋三全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窘迫、慌张或是急于辩白的激动。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反而轻轻地、自然地掠过李铭面前桌上那盆小小的、用作装饰的绿萝盆栽。
白瓷盆里的绿萝蔫头耷脑,好几片叶片边缘都蜷曲着泛出枯黄,泥土干裂,
显然是长时间被遗忘在角落,疏于照料,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他的视线回到李铭脸上,
眼神依旧温和澄澈,
语气平缓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清晨醒来发现窗外下雨了那样简单的事实:“李总监,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我觉得,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盆可怜的绿萝,“它可能只是忘了自己该怎么生长,顺便,
也忘了该怎么枯萎。”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盆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的绿萝,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注入了磅礴的生机,
又像是被按下了时间的倒流键——叶片边缘那刺目的枯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
被一种饱满欲滴、近乎耀眼的翠绿所取代;原本蔫软下垂的叶片如同被唤醒的士兵,
猛地挺立起来,舒展开健康而有力的脉络,
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蓬勃的张力;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那几根主要的藤蔓上,
几片嫩绿的新芽以违反认知的速度钻出、伸展、变大,
完成了本应需要数周乃至数月的生长过程。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次心跳的时间。
前一秒还是行将就木的枯槁死物,下一秒已是生机盎然、绿意逼人的鲜活生命。
那过分鲜活的绿色,在银灰与胡桃木色主导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面试室里,显得如此突兀,
如此……诡异,如此的不合常理。死寂。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声音都被那盆妖异的绿萝吞噬了。空调压缩机的嗡嗡运行声消失了,
面试官们原本平稳的呼吸声也停滞了。李铭捻动简历的手指僵在半空,
像一个突然断线的木偶。他的瞳孔在镜片后剧烈收缩,放大,
金丝眼镜因为肌肉的瞬间僵硬而滑到了鼻尖,他都浑然不觉。
他死死地、近乎狰狞地盯着那盆绿萝,目光仿佛要穿透白瓷盆,
找出里面隐藏的什么精密仪器、最新型的生物催化剂,
或者任何能用来解释这违背他数十年认知体系的诡异现象的线索。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CPU几乎过热——是最尖端的瞬时催生技术?造价高昂的全息投影恶作剧?
还是某种针对视觉神经的集体催眠?但任何一个假设,
在眼下这间普通的、层层筛选的面试场景里,都显得苍白无力,荒谬绝伦。
一种冰冷的、源自生命本能对于未知的恐惧,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
正顺着他的脊椎悄然向上爬升,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就在这时,
宋三全的声音再次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邻家男孩,
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人的腼腆和试图解释的笨拙。“呃,我的意思是,
”他对着目瞪口呆、脸色变幻不定的李铭,
语气带着点尝试沟通却似乎没找到合适词汇的困扰,“我对生命科学……其实也有点兴趣。
当然,只是业余的,随便看看。”李铭猛地回过神,视线如同被烫到一般,
从绿萝猛地甩到宋三全脸上。那张平凡、温和、甚至带着点人畜无害腼腆的面容,
此刻在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深不可测、令人心悸的迷雾。他张了张嘴,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用惯常的权威口吻说点什么,哪怕是厉声质问,
却发现喉咙干涩紧锁,竟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他看着宋三全那清澈的、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明白了却根本不在意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经验、社会地位,在这一刻,被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
轻描淡写地碾成了齑粉。面试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轻微而确定的咔哒声。宋三全离开了,
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房间里只剩下三位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面试官,
以及那盆在空调冷风中微微摇曳、每一片叶子都绿得惊心动魄、绿得妖异非常的植物。
李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高背椅,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他无意识地松开了手指,
那份属于“宋三全”的简历轻飘飘地滑落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
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此刻在冰冷的灯光下,看来却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或者说……一个庞大、神秘而不可理解故事的开篇。他失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走廊间接待区隐约传来的模糊人语。良久,
他才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带着无法抑制微颤的气音,喃喃低语,像是在问别人,
又像是在问自己:“……他到底……做了什么?”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那盆重获新生、甚至比任何时刻都要生机勃勃的绿萝,在沉默地见证着,
一个名为宋三全的、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如何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便让这个坚固世界运行不悖的规则,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不见底的缝隙。而门外的世界,
阳光正好,车水马龙,都市的喧嚣依旧,一切似乎都循着既定的轨道,寻常运转。
第2章合租公寓的“规则”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
在老旧的地板上投下一条彩色的光带。合租公寓的客厅里,
弥漫着外卖餐盒残留的油腻气味和一种年轻人聚居地特有的、略显颓废的生活气息。张弛,
宋三全的室友之一,一个在互联网公司做运营的年轻男人,
正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对着手机另一头抱怨:“……妈的,又是BUG,
这破需求根本做不完!明天还得早起到公司跟产品撕……”他挂掉电话,
把手机重重摔在沙发上,一**坐下去,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抬眼看到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准备去卫生间的宋三全,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
立刻开启了吐槽模式。“三全,你回来得正好!你说这破房子,隔音跟纸糊的一样!
隔壁那对情侣天天晚上不是吵架就是打游戏开黑,鬼哭狼嚎的!这破蟑螂也他妈烦人,
厨房打死一只,明天能冒出十只!我刚还看见一只从你门缝底下钻进去了!
这鬼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越说越气,用力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腿,
发出哐当一声。宋三全停下脚步,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耷拉着,
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和宽松的棉质睡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沐浴后的干净气息,
与张弛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他听完张弛连珠炮似的抱怨,
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又似乎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房间门下方的缝隙。
然后,他像是思考了一下,用一种商量的、甚至带着点睡意的慵懒口吻,
轻声说道:“噪音的话,可能有点复杂。”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
随即像是想到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案,“至于蟑螂……如果它们只是打扰到你休息的话,
那让它们暂时‘忘记’该怎么进入我们住的这个空间,应该就可以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明天早上我顺便帮你把垃圾带下去”。张弛愣了一下,
怒火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打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忘记?啥意思?
”宋三全却没有再解释。他只是很随意地,像是对着空无一物的走廊和自己房门的方向,
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味的语调,重复并确认了那个“指令”:“嗯,
暂时忘记吧。”说完,他甚至还对着空气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流程。然后,
他便不再理会张弛,径直走向卫生间,关上了门。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张弛独自留在客厅,张着嘴,一肚子吐槽被堵在半路,上不去下不来。
他看着宋三全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卫生间,
“神经病啊……说的什么玩意儿……”他只当这个新来的、有点神神叨叨的室友是在敷衍他,
或者读书读傻了,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憋着闷气,回到自己房间,戴上降噪耳机,
强行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清晨。张弛被尿意憋醒,
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拉开房门,准备冲向卫生间。然而,
他的脚步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就僵住了。睡意瞬间被一股冰水浇灭,
他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客厅通往大门的玄关处,以及厨房的门口,
原本应该是干净(相对而言)的地板上,
此刻覆盖着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正在缓慢蠕动的“地毯”!
那是数以百计、甚至可能上千的蟑螂!它们大小不一,
深褐色的甲壳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这些蟑螂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四处乱窜,
而是全部聚集在靠近大门和厨房门口的特定区域,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它们似乎极其焦躁,
触须疯狂摆动,肢体不断试图向前探出,却又像是撞上了一堵完全透明、无形无质,
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它们的活动范围,被严格地限制在了大门门槛之外,
以及厨房门框之外大约一掌宽的区域。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生死线,
将它们与公寓的居住区彻底隔绝。门内,是干净(至少没有活体蟑螂)的区域。门外,
是蟑螂汇聚成的、不断翻涌的恐怖虫潮!这些蟑螂拼命地想进来,
仿佛公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们,但它们的身体、它们的本能,
似乎在执行着一条它们无法理解、也无法违背的至高指令——禁止进入。
它们“忘记”了如何跨越那条界限。张弛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极度恐惧扼住的声音。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比他做过的任何噩梦都要诡异、都要惊悚!
……让它们暂时‘忘记’该怎么进入我们住的这个空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让他如坠冰窟!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脖颈,看向宋三全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门依旧普通,门板下方那条缝隙也依旧存在。但此刻,在那条缝隙之外,
那些焦躁的蟑螂甚至堆积成了一个小坡,却没有任何一只,
试图从那个本该畅通无阻的缝隙钻进去。它们不是不想,而是……“忘记”了可以这么做。
张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无声翻涌的虫潮,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未知的敬畏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名叫宋三全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平凡室友,其本身,
可能就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而在公寓楼对面,某间长期闲置的房间里,
一台高精度摄像机的镜头,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清晰地记录着玄关处那匪夷所思的“虫潮界限”。屏幕前,年轻干员林薇倒吸一口凉气,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将这段标注为【异常现象-002:生物行为规则性屏蔽】的录像,
连同昨夜【异常现象-001:植物生命状态逆转】的报告,一同加密发送了出去。
她看着屏幕上定格的、那密密麻麻被阻挡在外的蟑螂画面,
低声对着麦克风汇报道:“目标‘宋三全’,已于昨晚返回住所。今晨确认,
其居住单元出现大规模昆虫聚集现象,
但所有昆虫均表现出无法跨越门户的异常行为模式……初步判断,
目标具备某种……定义或扭曲局部‘规则’的能力。”“规则的缝隙,正在扩大。
”第3章官方的注视城市的另一面,隐藏在繁华之下的某个不具名建筑深处。
没有窗户的走廊灯光冷白,照得金属墙壁泛着幽光,
空气里弥漫着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一种近乎无菌的洁净气息。这里是“异常现象调查司”,
简称“异调司”。一个存在于极少数人知悉的机密档案里的单位。核心指挥室内,
环形光带照亮了正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桌。此刻,桌面上方正悬浮着两份并排展示的文档,
左侧是【异常现象-001:植物生命状态逆转(天穹科技面试室)】,
右侧则是刚刚上传的【异常现象-002:生物行为规则性屏蔽(锦绣家园合租公寓)】。
文档旁边,
是经过增强处理的监控画面截图:一边是那盆枯荣逆转、绿得妖异的植物特写;另一边,
则是密密麻麻被无形屏障阻挡在门外的蟑螂虫潮,那清晰的界限令人头皮发麻。
一个穿着利落黑色作战服,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性正站在桌旁,她叫林薇,
异调司的七级干员。她的手指在全息影像上快速划动,
调出宋三全那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简历投影,眉头紧锁。“司长,”她的声音清脆,
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标‘宋三全’,男性,24岁,历史系应届毕业生。父母早亡,
社会关系简单,成长轨迹清晰,
完全符合一个普通人的所有特征——直到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她指向那盆绿萝的图像,
语气加重:“天穹科技内部监控(非公开角度)清晰记录,
他在没有任何物理接触、未使用任何已知设备或药剂的情况下,仅凭一句话,
让一株确认生物学死亡的植物瞬间恢复巅峰活性,甚至超常生长。
能量探测仪未捕捉到任何异常波动。
”她的手指又猛地划到虫潮的图像上:“而昨晚至今天清晨,针对其住所的观测确认,
他再次通过言语,疑似定义了某种‘空间准入规则’,
导致大量节肢动物表现出违反其生物本能的集体行为。物理探测同样显示,
门槛处不存在任何形式的能量屏障或力场。”林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看向坐在环形阴影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他的肩章上没有军衔,
只有一枚简朴的银色徽章,图案是交织的橄榄枝与一只抽象的眼睛。“司长,
”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紧绷,“目标展现出的能力,
完全超出了我们对‘异常’的现有定义。其影响现实的方式匪夷所思,且动机不明。我认为,
目标‘宋三全’具有极高的不可控性与潜在危险性,建议立即启动‘接触-评估’程序,
必要时,考虑实施……‘限制性收容’。”她说出了那个代表最高警戒与干预级别的词。
指挥室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几位同样在岗位上的技术人员屏住了呼吸,
目光偷偷瞟向阴影中的司长。司长,陈深,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鬓角有些许白发,面容普通,
但一双眼睛却深邃得像古井,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与情绪。他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拇指缓慢地相互摩挲着。他没有立刻看林薇,
而是凝视着全息投影中,宋三全那张证件照——平凡,温和,甚至有点呆板。几秒钟后,
陈深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沉稳力量,
瞬间抚平了室内有些焦灼的空气:“林薇,你的分析很敏锐,判断也符合标准流程。
”他先是肯定了部下的专业,但话锋随即一转,“但你把顺序搞反了。”林薇一怔:“顺序?
”陈深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也看向所有竖起耳朵的队员:“我们‘异调司’成立的初衷,是调查‘异常现象’,
理解它们,评估它们对现有社会结构与人类认知的影响。我们不是‘神明狩猎部队’,
更不是自以为能审判未知的法官。”他伸出手指,
虚点向宋三全的影像:“你将他视为‘目标’,
一个需要被分析、评估、乃至‘收容’的‘危险个体’。但换个角度看呢?
”陈深的目光扫过那盆绿萝和虫潮的影像:“他让将死的植物复活,
他让扰人的害虫无法进入居所。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直接的攻击性,
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甚至从某种角度看,他的行为结果……是‘有益’的,或者说,
是‘解决麻烦’的。”他顿了顿,让每个人消化一下这段话。“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罪犯,
甚至可能不是一个‘生物’。”陈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审慎,
“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种……‘现象’。一种我们尚未理解其运行机制,
如同地震、海啸、或者宇宙射线爆一样的自然现象。只不过,这个‘现象’,
目前呈现出‘宋三全’的人类形态。”林薇嘴唇动了动,想反驳,
却发现司长的逻辑无懈可击。是的,他们的职责是观察和理解,而非贸然对抗未知。“所以,
”陈深做出了决断,声音清晰地下达指令,“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观察者’协议。
撤销所有近距离物理监控点,避免任何可能引发误判的**行为。
动用所有非侵入性技术手段,
包括但不限于卫星遥感(特定波段)、广域能量态势感知、社会关系网络动态分析,
进行远距离、多维度观察。”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宋三全的照片上,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记住我们的新原则:非必要,不接触。
在真正理解‘他是什么’以及‘他为何而来’之前,我们要做的,是学习,是观察。
把他当作一座突然出现在平原上的、无法理解的高山。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测绘,是记录,
而不是想着如何去炸平它。”“明白了吗?”陈深看向林薇。林薇深吸一口气,
将原本的激进方案压回心底,立正回应:“明白!启动‘观察者’协议,非必要,不接触!
”命令被迅速下达。指挥室内光影流动,各种监控画面切换,
针对宋三全的监视等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
所有可能暴露的触角又被悄无声息地收回。陈深靠回椅背,阴影再次将他大半身形笼罩。
他独自凝视着全息投影中那个平凡的年轻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的关节。
一座行走的、人形的、拥有自我意识的高山吗?他低声自语,
声音微不可闻:“宋三全……你降临于此,究竟是想……看看风景,还是另有所图?
”无人能答。只有异调司庞大的监控网络,如同悄然张开的蛛网,
试图捕捉那名为“神明”的飞蛾,扇动翅膀时最细微的气流变化。
第4章早餐摊的时间哲学清晨六点半,城市在薄雾与熹微的晨光中慵懒地伸展筋骨。
夜气尚未散尽,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凉意,沁入早行人的衣衫。街角,
老王早餐摊那辆经过无数次改造的三轮车,已然成为这片街区苏醒的标志。车板上,
黝黑的铁板被常年累月的油脂浸润得锃亮,旁边的大铁锅里,金黄的油条在滚油中尽情翻滚,
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更浓郁的,是那勾人魂魄的面糊香气,
混合着甜面酱、腐乳和葱花的气息,构成一幅鲜活而温暖的市井画卷。
宋三全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格子衬衫,安静地融在排队的人群中。他的身影单薄,
眼神带着清晨初醒后的些许朦胧与平和,
与周围那些一边刷手机一边不停看表、脸上写满生活压力的上班族并无二致,
甚至显得更加从容。摊主老王,古铜色的脸庞被炉火烤得发红,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围着一条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围裙,动作却异常麻利流畅。舀一勺乳白色的面糊,
手腕轻转,小木耙子三两下便推出一个完美的圆,紧接着磕破鸡蛋,“刺啦”一声,
蛋液在热力作用下迅速凝固,与面饼融为一体。撒上翠绿的葱花、芝麻,刷上秘制的酱料,
放上酥脆的“果篦”,最后用铁铲对角一折,
一套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煎饼果子便递到了客人手中。
他脸上总是挂着憨厚而略带疲惫的笑容,偶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
对熟客问候一声“早啊”。队伍缓慢而有序地向前移动。眼看下一个就轮到宋三全,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铁板上那块专属于他的面糊正在变得焦香,老王已经拿起了鸡蛋,
准备磕下。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鸣笛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一辆喷涂着“城市管理”字样的白色皮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姿态,一个急刹,
精准地停在了早餐摊侧前方不足五米处。车门打开,
几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城管队员利落地跳下车,表情严肃,步伐统一,径直朝摊位走来。
为首的中年队长眼神锐利,声音洪亮且带着程序化的严厉:“收起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这个点不能在这里摆!赶紧收起来!”这声音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低语。有人惋惜地叹气,有人匆忙离开队伍。
老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继而碎裂,被一种深切的慌乱和苦涩取代。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额上的汗水汇聚成珠,滚落下来:“哎,领导,领导!对不住,对不住!就最后一个,
就这最后一个客人的,做完我马上收,立刻收!保证……”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
手下意识还想继续完成宋三全的那个煎饼。但心神已乱,动作完全变了形。
原本匀称的面糊因为他手腕的颤抖而摊得有些歪斜,磕鸡蛋时力道没控制好,
蛋壳碎片都落了些进去,他也顾不上了,只想快点,再快点。城管队长眉头紧锁,
显然对这种“最后一个”的托辞早已免疫,态度强硬地上前一步:“立刻!现在!听不懂吗?
再磨蹭按规定处理了!”那只拿着铁铲、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僵在了半空。
老王看着铁板上那个注定残缺、边缘已经开始焦糊的“作品”,
又看看面色冷峻、毫无通融余地的城管,最后,
他将一种混合着巨大无奈、歉意甚至一丝屈辱的目光,投向了静静站在摊前的宋三全。
“对不住啊,小宋……你看这……”他嗫嚅着,声音干涩,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怎么也说不出来。那眼神,像是在乞求理解,又像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
宋三全站在摊前,白色的水汽与食物的香气包裹着他。
他的目光掠过那个失败的、焦糊的半成品煎饼,
掠过老王那因常年劳作而粗糙、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指,
掠过那张被生活刻满痕迹、此刻写满无助的脸,最后,
扫过那几名代表着秩序与规则、面无表情的城管队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没有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会产生的恼怒、焦急或是替摊主不平。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在那种极致的平静之下,
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这样不符合预期”、“这个结果不够圆满”的考量。
他没有去看那些城管,也没有出言争辩。他只是对着手足无措的老王,也像是透过老王,
对着这片略显混乱的时空,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般的平常口吻,
轻声说道:“时间,”他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表达,
“……好像打了个结。”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几乎要被早市的嘈杂、城管的呵斥以及老王粗重的喘息声完全淹没。然而,
就在这句近乎呓语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无声地扭曲了。没有炫目的光芒,
没有震耳的音爆,甚至没有一丝风。但宋三全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老王,排队的顾客,
那几名城管队员,以及空中飘散的油烟和水汽……所有的一切,
都仿佛成了一幅被画在柔软橡胶膜上的画卷,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边缘,
轻轻地、却又不可抗拒地——向后拉扯了一下。这是一种超越感官的体验。
宋三全发现自己不再是站在摊前,而是重新回到了队伍末尾原来的位置。
老王正在给前一位顾客找零,脸上那憨厚而略带疲惫的笑容尚未褪去,嘴里还说着“拿好,
慢走”。那辆白色的城管皮卡,正从百米外的街角缓缓驶来,尚未亮起警灯,引擎声低沉。
空气中弥漫的,还是煎饼刚刚开始散发的、纯粹的焦香,没有那股令人不快的糊味。
所有关于冲突、呵斥、慌乱和遗憾的记忆,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去,未曾发生。时间,
被精准而优雅地拨回了大约三分钟前。那个不完美的、充满遗憾的“分支”,
被悄无声息地剪除。一切都在按照那个被修正后的、“理应”完美的剧本流畅上演,
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除了作为“导演”兼唯一观众的宋三全。
队伍再次缓慢而有序地向前移动。很快,又轮到了宋三全。“老王,一个煎饼,加俩蛋,
多放辣酱。”宋三全的声音,和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连语调都没有丝毫改变。
“好嘞!小宋稍等,马上好!”老王憨厚地应着,心情显然未**扰。
他手脚麻利地舀起面糊,手腕稳定地转动,木耙子勾勒出完美的圆形。磕蛋,
蛋液圆润饱满;撒料,葱花芝麻均匀分布;涂抹酱料,手法老道;放入薄脆,
对折成型……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艺术的美感。这一次,
没有任何意外打扰这份专注。
当老王利索地将做好的、金黄酥脆、香气扑鼻、完美无瑕的煎饼果子递到宋三全手上时,
宋三全微笑着接过,同时递过去早已准备好的、带着体温的零钱。“谢了,老王。
”“客气啥,吃好!”也正是在这一刻,仿佛命运刻意安排的谢幕,那辆城管的白色的皮卡,
如同注定要登场的配角,恰好行驶到摊位附近,缓缓停下。车上的队员打开车门,
正准备下车。老王眼疾手快,一边接过宋三全的钱,顺势塞进腰间的挎包,
一边对着刚刚下车的、依旧是那位队长的城管队员,
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心照不宣的熟练笑容,动作自然地开始收拢摊位的家什,
嘴里说着:“收了收了,这就收,领导辛苦……”城管队长看着他已经开始主动收拾,
态度良好,又看看旁边刚刚买到早餐、心满意足转身离开的宋三全,
以及其他迅速散去的顾客,原本预备的严厉表情稍微缓和,
只是象征性地、带着点例行公事的口吻说了句:“下次注意点时间地点,别占道。
”便没有再多做纠缠,转身回到了车上。整个过程,顺畅、平和,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默契。
老王保住了他最后的生意和微不足道的尊严,没有冲突,
没有罚单;宋三全吃到了期待中完美的煎饼;城管队员在职责范围内完成了工作,
并未激起矛盾。似乎,这才是这个世界此刻最合理、最和谐的展开方式。没有人记得,
就在几分钟前,曾有过一个充满遗憾、冲突和焦糊气味的、未被选择的“可能”。
宋三全拿着热乎乎的煎饼,混入逐渐密集的上班人流。他咬了一口,
酥脆的“果篦”在齿间发出令人愉悦的碎裂声,酱料的咸香与面饼的焦香完美融合。
他的背影平凡,很快消失在城市的背景板中。而在街对面二楼,
那扇始终拉着薄纱窗帘的窗户后,伪装成民居的观测点内,
林薇看着屏幕上刚刚接收到的、来自高精度环境传感器和卫星辅助定位系统的数据报告,
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她面前的仪器,
那台价值连城、能捕捉最细微规则涟漪的“场扰动探测仪”,
记录下了一段极其短暂、却剧烈到超出仪器设计上限的峰值波动。那波动并非能量的爆发,
更像是一种……宇宙底层代码被强行注释又瞬间恢复时产生的、短暂的“语法错误”。
波动的精确时间点,与高清卫星监控通过算法比对面部微表情和肢**置,
捕捉到早餐摊人群出现集体性、微小但确凿的空间坐标回溯现象,完全吻合。
她拿起加密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抑制的、源自认知被打败的颤抖:“司长……目标‘宋三全’,
于今晨六点四十一分零三秒,
在半径约十五米范围内……实施了可观测、可记录的……局部时间流干预。重复,
确认时间操控现象。”第5章涟漪下的深海异调司指挥中心,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
又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原本分割的三块区域被悄然更新。
右侧【异常-003】的标题,
局部时间流疑似回溯”更换为触目惊心的红色字体——【异常-003:确认时间流干预】。
其下方,不再是简单的轨迹模拟,而是并排展示着三段关键证据:左侧,
规则扰动探测仪记录下的那个尖锐、短促、形态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能量模型的峰值波形图,
像是一段平静乐谱中突兀插入的、代表绝对不和谐音的休止符。中央,
监控通过超算对比后生成的双画面动态演示:上半部分显示着“原时间线”人群的最终位置,
下半部分则是“干预后”人群的初始位置,
细微的红色轨迹线清晰地标注出每一个个体在那一刻发生的、违反物理规律的微观坐标回溯。
右侧,则是早餐摊高清摄像头(事后调取)记录下的画面:前一刻老王还面对城管一脸慌乱,
煎饼半糊,下一刻却奇迹般地回到找零状态,笑容自然,时间戳显示连续,
中间没有任何中断或剪辑痕迹。这三份证据,如同三根冰冷的铁钉,
将“时间操控”这个匪夷所思的概念,死死地钉在了现实的墙壁上。空气不再是凝重,
而是近乎凝固。技术员们敲击键盘的手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
仿佛生怕过大的声响会惊扰屏幕里那个操控时间的幽灵,
或者……会让自己坚守多年的科学世界观彻底崩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震惊、恐惧以及极度困惑的气息。林薇站在全息投影台前,
刚刚完成了她的汇报。与之前那种带着专业分析和些许激进建议的状态完全不同,此刻的她,
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残留着一丝汇报时的微颤。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肘,
这是一个寻求支撑的、暴露内心动摇的动作。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三段证据,
仿佛它们具有灼伤视网膜的力量。“司长,各位,”她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清亮,
显得有些沙哑,“‘异常-003’已确认。
目标‘宋三全’于今日清晨六点四十一分零三秒,
在无任何前置征兆、无能量释放、无质量异常的情况下,对以自身为中心,
半径约十五米的局部区域,实施了精准的、可逆的时间坐标重置。”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波澜:“重置精度达到个体微观层面,且所有受影响者无认知残留。
其目的……从其行为结果反推,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
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煎饼果子的交易流程,并避免一场微不足道的街头冲突。
”她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似乎在消化这个结论本身的荒谬性。
“综合‘异常-001’的物质形态逆转,‘异常-002’的空间规则定义,
以及本次确认的‘异常-003’时间流干预……目标展现出的,
是一种近乎……创世权限的能力体系。他能随意修改我们所在现实的‘参数’,
包括物质、空间、时间这三大基石。而其动机……目前观测显示,与其说是目的驱动,
不如说更接近于……随兴所至的体验与调试。
”她最终艰难地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脊椎发凉的词:“我们面对的,
可能不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个体’,而是一个行走的、拥有自主意识的……世界编辑器。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
连设备风扇的嗡鸣都仿佛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所吞噬。战略顾问赵斌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油头在冷光下有些散乱,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试图用提高音量来驱散内心的寒意:“世界编辑器?!林干员!
你知道你这个论断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们所有的评估体系、所有的应急预案、所有的存在基础,在他面前都成了笑话!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屏幕:“我们必须接触!必须立刻沟通!至少要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难道要等他哪天心情不好,随手把这座城市‘调试’没了吗?!
把全人类‘定义’成另一种东西吗?!被动观察就是坐以待毙!”“主动接触才是自取灭亡!
”生物异常研究部门的老教授猛地一拍桌子,厚厚的眼镜片后目光灼灼,“赵顾问!
你用什么去和一個能随手回溯时间的‘存在’谈底线?用我们的法律?道德?
还是你口袋里那点可笑的谈判技巧?在他眼里,我们可能连代码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