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不小心”把一整杯滚烫的开水浇在自己手上,疼得眼泪直流。
我的未婚夫沈淮一把推开我,冲过去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对着我怒吼:“苏绣!
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周围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一周前,
李招娣被我父母从乡下接回来,我从总工程师的独生女,变成了被抱错的假千金。
沈淮把原本要给我的电影票塞进李招娣手里,居高临下地命令我:“学学招娣的淳朴善良,
别再耍你的大**脾气了。”我看着他,平静地摘下手腕上那块他送的“上海牌”手表,
放在桌上。“沈淮,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他愣住了,随即冷笑一声,笃定我是在闹脾气。
他不知道,我不是在闹,我是在通知他。1退婚风波我提出退婚后,沈淮的脸色瞬间铁青。
但他很快又冷笑起来,那种熟悉的、笃定我离不开他的傲慢重新回到脸上。“苏绣,
脾气越闹越大,你可别后悔。”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背影里满是等着我回头去求他的自负。我后悔?
我只后悔没早点把那块硌手的“上海牌”手表还给他。回到那栋住了十八年的干部楼,
家里气氛压抑。养母红着眼圈拉住我,声音哽咽:“绣绣,妈知道你委屈。
可你跟小沈服个软,这门亲事是厂长点头的,女孩子家不能这么犟,
以后日子还长……”我疲惫地打断她:“妈,不是我犟。”是我看清了。话音未落,
我的房门开了。李招娣穿着我一件半旧的碎花连衣裙走了出来,那料子被她撑得有些紧绷,
她却浑然不觉,羞怯又带点炫耀地抚摸着裙摆。“姐姐,你回来了。这衣服真好看,
我在家从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我看着她,也看着哭泣的养母,
心里最后一点留恋也消散了。我走进房间,箱子早就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不多。
李招娣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睛在我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上打转。“喜欢?
”我拿起桌上一支英雄牌钢笔,随手递给她,“送你了。”她愣愣地接住。我拎起箱子,
路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淡淡开口:“我的旧东西,你用着倒也合适。”说完,
我不再看她瞬间煞白的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八人一间的单身女工宿舍,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廉价雪花膏和铁锈的气味。我刚放下行李,
周围就投来无数道探究的目光。“那不是苏工的女儿吗?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听说了吗?
她不是亲生的,亲生的那个从乡下找回来了。”“啧,看她以前那大**样,
以后有苦头吃了。”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我耳朵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挤过来,
帮我把行李搬到上铺一个空位上:“我叫王敏,这床位向阳,我特意给你留的。
”她又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米面馒头塞给我,小声说:“快吃吧,食堂早没饭了。
”我看着她黝黑脸庞上真诚的笑,心里一暖:“谢谢。”日子一天天过去,
沈淮真的在跟我“冷处理”,他大概以为把我扔在这嘈杂的宿舍里,
不出三天我就得哭着回去求他。他想多了。这天在食堂,沈淮的一个朋友拦住我,
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哟,苏大**,闹够了没?体验生活呢?赶紧回去给淮哥低个头,
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他兴许还能要你。”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端着饭盆绕过他,只冷冷丢下两个字。“让开。
”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直骂,我却连脚步都没停一下。下午,
厂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播音员用激昂的声音,大肆表扬“新回城的李招娣同志”。
“李招娣同志不忘本、忆苦思甜,主动放弃办公室的轻松岗位,
要求到最苦最累的一号冲压车间工作!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全厂所有青年学习!
”广播循环播了三遍,整个厂区都听见了。一时间,李招娣成了淳朴善良、吃苦耐劳的典范。
而我,自然就成了那个被对比的、娇气又不懂事的反面教材。我听着广播,
手里的活计却没停。冲压车间的噪音巨大,正好能盖过所有流言蜚语。
我盯着眼前飞速运转的机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年底车间有一个转正名额,无论如何,
我都要拿到手。靠自己,挣一个真正的未来。2冷处理沈淮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要快。
第二天傍晚,我刚从车间出来,就听见宿舍楼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和口哨声。
女工宿舍楼下,沈淮倚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那锃亮的黑色车架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在八零年,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件,
堪比后世的跑车。不少年轻女工都围在那儿,对着沈淮和那辆新车指指点点,满眼羡慕。
见我走近,沈淮推着车上前两步,从车把上挂着的网兜里拿出一个纸包,递到我面前。
他下巴微抬,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行了,苏绣,别闹脾气了。
这是给你买的尼龙**,跟我去看电影。”那副笃定我一定会就坡下驴的模样,
让我觉得有些反胃。我没接那纸包,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沈淮同志,请你自重。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围观的女工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沈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过这种脸。
他攥紧了手里的纸包,像是要捏碎一样。我没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上了宿舍楼。
第二天,沈淮没再出现,但他托人给我送来一块从“友谊商店”买的进口巧克力。那年头,
这玩意儿稀罕得很。我转手就塞给了同宿舍的王敏。王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绣绣,
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一块巧克力而已,”我把包装拆开,掰了一半塞进她嘴里,
“吃了,就不贵重了。”王敏嚼着满口香甜,看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担忧。果然,没过多久,
李招娣就找上了门。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站在我的床铺前,眼眶红红的,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淮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你这样让他多难做啊。”她说话时,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
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可我却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怎么也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我笑了。“他难不难做,我不知道。
”我迎上她的目光,慢悠悠地开口,“但你,看起来倒是很高兴。
”李招娣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血色尽褪,变得一片煞白。沈淮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这天在食堂打饭,他直接把我堵在了角落里。周围人来人往,他压低了声音,
几乎是咬着牙说:“苏绣,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高高在上,
而是多了一丝被忤逆后的懊恼。我端着盛满饭菜的搪瓷盆,看都没看他一眼,
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一个字都懒得回。身后,那道阴冷的视线,像毒蛇一样黏在我背上。
我知道,沈淮的自尊心被我彻底踩在了脚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3宿舍风波从干部楼搬进集体宿舍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拥挤和嘈杂。
一个十几平的房间,塞了四张上下铺,住着八个女工。我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
没想到,李招娣来了。她提着一个破旧的网兜,里面装着两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裳,
怯生生地站在宿舍门口,眼眶红红的。“姐妹们,我……我刚从乡下来,
厂里暂时没有多余的宿舍,宿管阿姨让我先在这里挤一挤……”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立刻就有心软的室友上去安慰她。“没事儿,多个人也热闹。
”“就是,乡下条件苦,你刚来城里肯定不习惯。
”李招娣顺势就住进了我下铺那个空了许久的床位。从那天起,宿舍里的风向就变了。
李招娣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我。比如,有人在用蛤蜊油擦手,
她会幽幽地叹一口气:“我这手在乡下干惯了粗活,用什么都没用。不像苏绣姐,
以前在干部楼肯定用的是更高级的雪花膏吧?那得多少钱一瓶啊?”又比如,
我下班回来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她会羡慕地盯着看半天。“苏绣姐,你这衣裳真好看,
料子滑溜溜的,我在供销社都没见过。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几次三番下来,
宿舍里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审视和疏离。有个叫刘红的室友,尤其吃她那一套,
开始对我冷嘲热讽。“有些人啊,就是命好,占了别人的位置享了二十年福,
现在物归原主了,还端着大**的架子呢。”王敏听不下去,
当场就和她吵了起来:“刘红你阴阳怪气说谁呢?苏绣怎么就端架子了?
她平时话少点就是端架子?”“哟,我可没指名道姓,谁心虚谁自己对号入座。
”刘红翻了个白眼。我拉住了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王敏,摇了摇头。跟这种人争辩,毫无意义。
我的忍让,在她们看来,却成了默认和心虚。这天,我上了一天班,累得腰酸背痛,
只想赶紧躺下歇会儿。可一推开宿舍门,我就愣住了。我的床铺,从枕头到被子,
湿了一大片,水还在顺着床沿往下滴答。而李招娣,正坐在她自己的床上,小声地抽泣着。
看到我回来,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站起来,语带哭腔:“苏绣姐,对不起,对不起!
我本来想打盆水擦擦席子,没想到脚下一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帮你拧干!
”她说着就要去扯我的被子。刘红立刻上前拦住她,
对着我就是一通指责:“苏绣你怎么回事?招娣都说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一个乡下姑娘,手脚笨点怎么了?你至于摆着一张臭脸吗?
”其他几个室友也纷纷劝我:“算了算了,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招娣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别怪她了。”我没理会她们,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搪瓷盆上。盆倒下的方向,
是朝着墙角的。可水渍,却是从床铺中央大片地晕开,甚至溅到了墙上。
如果是端水时不小心滑倒,水应该是从床边泼上去,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分明是站直了身子,铆足了劲,对着我的床铺正中央,一盆水整个倒扣下来的结果。
好一招贼喊捉贼。我胸口那股压抑了几天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在所有人或指责或看好戏的目光中,我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宿舍。刘红以为我被气跑了,
得意地哼了一声:“什么大**,不就是个纸老虎。”李招娣的哭声也小了下去,
嘴角藏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几分钟后,我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满满当当的冷水。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我走到李招娣的床铺前。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表情:“苏绣姐,你……你要干什么?”我没说话。手臂一扬,手腕一翻。
“哗啦——”一整盆冷水,从被头到被尾,均匀地、透彻地浇在了她的铺盖上。“啊——!
”李招娣那细弱蚊蝇的哭声,瞬间变成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整个宿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我把空了的搪瓷盆随手往地上一扔,
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然后,我冷冷地看向床上正抱着湿被子尖叫的李招娣,扯了扯嘴角。
“现在,我们扯平了。”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自己床边,
动手把湿透的被褥全都扯了下来。今晚看来是睡不成床了。不过没关系。
看着李招娣那张煞白如纸、再也装不出可怜的脸,我心里痛快极了。
4绘图室的秘密车间绘图室的灯管发出“嗡嗡”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我握着铅笔,手腕悬在半空,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图纸。这是厂里最新型号机床的改进图,
也是我留在技术科的唯一希望。自从身份曝光,我从总工程师苏家的独生女,
变成了乡下李家的女儿,周围的眼光就变了。技术科的老张看我的眼神,
不再是看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辈,而是像在看一个随时会卷铺盖走人的临时工。
这次青年技术骨干的选拔,是我最后的机会。只要我的优化方案能被采纳,我就能转正,
就能堂堂正正地留下来。为了这个方案,我已经在绘图室熬了好几个通宵,
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笔尖在图纸上落下最后一个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酸涩的脖颈。就在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男人说笑的声音。
其中一个,我再熟悉不过。是沈淮。我的动作顿住了,心里莫名一紧。“淮哥,
你真跟苏绣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是沈淮的跟班王鹏。“她提的。
”沈淮的声音隔着一层窗户,听起来有些模糊,但那股子漫不经心的调子,我一听便知。
王鹏笑嘻嘻地说:“那正好啊,正好换了那个李招娣。我瞅着那姑娘挺好的,老实,
不像苏绣,浑身带刺儿,看着就不好拿捏。”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贴着墙根,一动不动。
外面传来一声轻嗤,是沈淮的笑声,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轻蔑和凉薄。“苏绣那样的,
就得晾着,晾她几天,她就知道好歹了。”“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没了苏家的庇护,除了我,她还能嫁给谁?不出三天,就得哭着回来求我。
”王鹏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可她现在毕竟不是苏总工的女儿了,
你爸那边……”“那又怎样?”沈淮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淬了冰。“她那张脸,
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玩玩还是不错的。等我玩腻了,再把她甩了,娶个门当户对的也不迟。
”“现在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听话。不然娶回家,还当自己是大**呢?”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原来,退婚时我看到的他眼里的错愕和冷笑,
不是因为不舍,而是觉得自己的所有物竟然敢反抗。原来,我平静地还给他手表,在他看来,
只是在耍欲擒故纵的小脾气。原来,从头到尾,
他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驯服”的宠物,一个可以随意玩弄和丢弃的物件。
我浑身发冷,那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真是可笑。我竟然还对他抱有过一丝幻想,
以为他只是被李招娣的柔弱蒙蔽了双眼。我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外面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渐渐远去,我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吹在脸上,凉得像刀子。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步一步,
僵硬地挪回了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冰冷寂静。我走到桌前,
看着那张耗费了我无数心血、画了一半的优化图纸。上面每一个线条,
都曾寄托着我的希望和未来。现在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我拿起图纸,毫不犹豫地,
从中间“刺啦”一声撕开,再撕,直到变成一堆无法拼接的碎片,扬手扔进了垃圾桶。
过去那个一心只想证明自己配得上沈淮,只想留在技术科的苏绣,连同这张图纸一起,死了。
我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绘图纸,拿起铅笔。这一次,笔尖落下时,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我的手稳得可怕。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那个小小的优化方案。而是一个更大胆,
更打败性的构想。一个足以让整个厂,乃至整个行业都为之震动的全新设计。沈淮,
你不是觉得我离了你不行吗?你不是想看我吃尽苦头,摇尾乞怜吗?好啊。我偏要站到你,
站到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高度。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丢掉的,究竟是什么。
5图纸被毁那晚之后,我把自己彻底锁在了绘图室。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饿了就啃几口干粮。脑子里那张打败性的蓝图越来越清晰,笔下的线条也随之疯狂生长,
像藤蔓一样爬满了一张又一张绘图纸。我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目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
充满了力量。这天下午,我刚画完最后一部分的零件分解图,正伸着懒腰活动筋骨,
绘图室的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了。王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绣绣!大好事!”她嗓门不小,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刚才去送文件,
听见技术科的刘科长跟人聊天,点名夸你了!说你这次的方案非常有想法,
这次技术选拔的名额,你十拿九稳!”我的心跳砰砰直跳。刘科长是厂里出了名的技术大拿,
眼光毒辣,能得他一句夸,比什么都强。我正想细问,门口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姐姐,你真厉害……”我和王敏同时回头,只见李招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正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王敏的笑脸瞬间垮了下去,
不着痕迹地把我往她身后拉了拉。我看着李招娣,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裙子,配上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委屈的脸,确实是我见犹怜。
她慢慢走进来,把茶杯往我桌上放,眼睛却瞟向我摊开的图纸。“不像我,笨手笨脚的,
什么都做不好,只能给姐姐端杯茶了。”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听得人牙酸。我没接她的话,
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离我的图纸远点。”李招娣的动作一僵,眼眶瞬间就红了,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咬着嘴唇。“姐姐,我……我没有别的意思。”王敏翻了个大白眼,
刚要开口,外面就有人喊我:“苏绣同志,车间有几个数据要跟你核对一下,
你赶紧过来一趟!”是生产车间的张师傅。数据的事情耽搁不得。我看了李招娣一眼,
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我马上回来。”我对王敏说,
眼神示意她帮我看着点。王敏立刻会意,往我桌前一站,像个门神。我匆匆赶到车间,
跟张师傅核对完数据,来回不过十分钟。可当我推开绘图室的门时,
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墨水味。王敏不在,大概是临时被叫走了。而我的绘图桌上,
那张我熬了无数个日夜,凝聚了我所有心血和希望的总装图,正中央的位置,
赫然泼了一大片浓黑的墨汁。那黑色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将图纸最核心的部分完全吞噬,
墨水洇开,晕染出一圈丑陋的毛边,彻底报废。李招娣站在桌旁,
手里还捏着那个空了的墨水瓶,一脸惊慌失措。看到我,她像是被吓到了,手一抖,
瓶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摆着手,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看你墨快用完了,想帮你磨一点,
谁知道……谁知道手滑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看着那张被毁掉的图纸,一股凉意从脊椎骨升起,
瞬间冻住了浑身的血液。那不是一张图。那是我的未来,
是我踩着沈淮的脸往上爬的唯一阶梯。现在,被她轻飘飘一句“手滑了”,毁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么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滔天的怒火在我胸腔里翻滚,
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可我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平静到诡异。李招娣被我看得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