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航空总部大厦，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晨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一如它在这个行业里的地位——强悍、精密、不容挑战。
飞行部副总经理办公室位于大厦的顶层，拥有绝佳的视野。沈清澜在人事总监的陪同下走进这间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办公室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怀疑，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轻蔑目光。
“沈副总，这就是您的办公室。您的团队主要成员资料和部门近期工作简报已经放在您桌上了。”人事总监是一位笑容标准的中年女性，语气客气而疏离，“需要我带您去各部门熟悉一下，或者召集飞行部的同事开个简短的见面会吗？”
“不必了，谢谢王总监。”沈清澜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蚂蚁般穿梭的车流，声音平静无波，“我先熟悉一下资料。十点半，请通知飞行部各科室经理以上人员，到第三会议室开会。”
她的直接和干脆让王总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我马上安排。”
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也隔绝了那些无形的压力。
沈清澜没有浪费时间打量这间象征权力的办公室，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那份厚厚的部门简报。MBA的训练和多年耳濡目染的商业嗅觉，让她能迅速从繁杂的数据和报告中捕捉关键信息。
寰宇航空飞行部，实力雄厚，但也沉疴已久。王牌飞行员恃才傲物，管理层论资排辈，安全记录虽无大纰漏，但效率和服务指标在同行业中已显疲态。尤其是近期几起关于飞行员服务态度的投诉，处理得拖泥带水。
她纤细的手指在“顾云霆”的名字上轻轻划过，上月那起因“个人原因”导致的延误，在报告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但背后的操作空间和可引用的规章制度，她早已研读透彻。
九点五十分，她合上简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套装的衣领，拿起准备好的笔记本和电子记事本，走向第三会议室。
十点半整，第三会议室。
能容纳二十人的会议室坐了大概十五六人，大多是穿着飞行员制服或商务休闲装的中年男性，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松散和观望的气氛。对于这位空降的、背景特殊的副总，没人真正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用来绑定与华星航空关系的“花瓶”，或许还是顾机长那位昨天刚闹了大笑话的“新婚妻子”。
当沈清澜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地走进会议室时，交谈声略微低了下去，各种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好奇、审视、玩味，唯独缺少尊重。
她走到主位，没有立刻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各位上午好，我是沈清澜，从今天起担任飞行部副总经理，负责飞行员日常管理、绩效考核、培训及安全标准落实等工作。”她的声音清晰，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也消失了。
“我毕业于斯坦福商学院，主修运营管理。在加入寰宇之前，曾在美国联合航空战略部实习，参与过其亚太区航线效率优化项目。”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几个明显露出讶异神色的经理，“或许各位更感兴趣的是我的另一个身份——华星航空沈宏毅的女儿，以及，顾云霆机长的合法妻子。”
她竟然如此直接地提到了最敏感的部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但在这里，”沈清澜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变得锐利，“我的身份只有一个：你们的副总，你们的管理者。我带来的不是沈家的利益，也不是顾太太的特权，而是总部对飞行部进行效能改革、提升核心竞争力的决心。”
她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丝毫新官上任的客套和谦虚，直接宣告了来意。
一位资历最老、头发花白的飞行教员靠在椅背上，不咸不淡地开口：“沈副总年轻有为，志向远大。不过飞行部有飞行部的规矩，飞行员也不是坐办公室的文员，管理起来，光有理论恐怕不够。”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暗示她不懂飞行，是外行领导内行。
沈清澜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张教员说得对。所以，我的管理将严格基于数据、规章和绩效。”
她拿起电子记事本，快速操作几下，会议室的投影屏亮起，上面显示的是飞行部近一年的准点率、油耗、客户投诉等关键指标走势图。
“这是过去十二个月的数据，”沈清澜用激光笔指着屏幕，“我们的准点率在三大航司中排名从第二滑落到第三，平均延误时间增加了百分之八。而同期，飞行员的总飞行小时数和平均薪酬，却上涨了超过百分之十。”
一连串精准的数据抛出，让在座的一些经理面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们没想到，这个“花瓶”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竟然抓住了如此核心的问题。
“效率下降，成本上升。这是总部无法接受的。”沈清澜的语气冷了下来，“从本月起，我将引入新的绩效考核模型，与准点率、安全记录、客户满意度直接挂钩。同时，会重新审核所有超规补贴和特殊申请的审批流程。”
“沈副总，”一位负责排班的经理忍不住开口，“飞行任务变量很大，天气、流量控制、飞机状况，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一刀切地用准点率考核，会不会太武断了？这会打击飞行员们的积极性！”
“变量确实存在，所以新模型会设置合理的容错区间和加权系数。”沈清澜应对自如，显然早有准备，“但排除不可抗力，人为因素造成的延误，必须追责到底。比如……”
她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像是不经意地，落在了刚刚推门进来的顾云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