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如同碎钻般洒满整个宴会厅。空气中弥漫着空运而来的白玫瑰的冷香,与香槟塔散发出的微醺气息交织。宾客们衣香鬓影,低声谈笑,每一道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宴会厅最前方那座鲜花拱门。
一场世纪婚礼,奢华,完美,却像这满厅的鲜花一样,没有温度。
新娘休息室里,沈清澜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穿着由意大利大师亲手缝制的绝美婚纱,头纱上点缀的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化妆师用尽毕生技艺,勾勒出她无可挑剔的容颜——蛾眉淡扫,朱唇一点,那双本应漾满笑意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得像深秋的湖。
“沈**,您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化妆师放下工具,由衷地赞叹。
沈清澜弯了弯唇角,弧度精准,却未达眼底。“谢谢。”
美吗?
不过是这场商业联姻中,最精致的一件展品。
华星航空,她祖父一手创立的基业,正站在破产的悬崖边缘。而今天这场婚礼,是她父亲、是整个沈家,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与业界巨头寰宇航空联姻,换取喘息之机。
新郎,是寰宇的王牌机长,顾云霆。
一个只在双方家长安排的正式场合见过三次面的男人。英俊、高傲、不可一世,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值得他签下终身合约。
对她而言,他又何尝不是一件“物品”?一件能挽救华星航空的,最昂贵也最有效的“工具”。
爱情?那是奢侈品。在家族存亡面前,不值一提。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沈宏毅发来的短信:「清澜,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云霆那边说已经从机场过来了,路上有点堵,但一定能准时到。今天,辛苦你了。」
沈清澜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只回了一个字:「好。」
她不辛苦,只是做了一个唯一的选择。用她的婚姻,换取华星航空几百名员工不至于流离失所,换取沈家不至于从云端坠落。这笔交易,很公平。
只是,心口某个地方,依旧空洞得发慌。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伴娘、也是她唯一的闺蜜苏晚晴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紧张:“清澜,还有十五分钟!天呐,我好激动!你紧不紧张?”
沈清澜转过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微笑:“还好。”
苏晚晴快步走进来,握住她微凉的手:“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外面,哇,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顾机长那边也来了好多航空公司的高层和飞行员,阵仗真大!不过你放心,顾机长虽然看着冷,但能成为王牌机长的人,肯定责任心爆棚,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责任心?
沈清澜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希望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司仪已经在外面的舞台上热场,音乐也变得庄重而充满期待。
还有十分钟。
还有五分钟。
沈清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准备推开那扇门,去完成她的“使命”。
就在这时,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顾云霆。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沈清澜的心脏。在这个时刻,他怎么会发短信?
她点开屏幕,简短的一行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穿透了她刚刚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
「航班突发紧急医疗事件,需备降邻市。抱歉,无法准时抵达。」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带有温度的道歉。
只有一句冰冷冷的通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镜子里,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身上的婚纱一样白。拿着手机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清澜?怎么了?仪式要开始了!”苏晚晴察觉到她的异样,凑过来问道。
当苏晚晴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时,她猛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天啊!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能来了?!”
外面的音乐声已经转变成了《婚礼进行曲》,庄严而悠扬。宴会厅的门被工作人员从外面推开,所有宾客的目光,包括那些原本带着审视和看戏意味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聚焦在即将独自登场的新娘身上。
司仪充满**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女士们,先生们,请响起我们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天最美的新娘——沈清澜**!”
掌声雷动。
然而,新娘休息室里,却是一片死寂。
沈清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也能听到门外那些掌声和期待中,开始夹杂的细微议论声。那些声音像针一样,刺穿着她的耳膜。
羞辱、愤怒、难堪……无数种情绪像海啸般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象得到,明天,不,甚至是今晚,全城的头条都会是她沈清澜,在婚礼上被新郎放鸽子的笑话!沈家和华星航空,会成为整个上流社会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苏晚晴急得快要哭出来:“怎么办?清澜,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司仪说暂停……”
沈清澜猛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那双眸子里所有的脆弱和混乱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决绝。
她抬起手,不是去擦拭可能并不存在的眼泪,而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耳边并不凌乱的碎发。然后,她将那个还在不断震动的、显示着无数条来自焦急亲友询问信息的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梳妆台上。
“晚晴,”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冰棱般的清冽,“告诉司仪,新郎在执行紧急飞行任务,仪式……取消。”
“取……取消?”苏晚晴目瞪口呆。
“对,取消。”沈清澜转过身,不再看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而是直面那扇通往满堂宾客和无数嘲讽目光的大门,脊背挺得笔直。
“可是这些客人……”
“以我的名义,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说明情况,请大家享用准备好的宴席,所有礼金原数退回。”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力,“立刻去办。”
苏晚晴被她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点头,跑了出去。
门外,很快传来了司仪尴尬的解释声和宾客们更大的哗然。
沈清澜没有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美丽的雕塑。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光斑,却暖不透她周身的寒意。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想要的。
但现在,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更不是她应得的!
顾云霆。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带起一片铁锈般的血腥气。
你让我和我的家族,在全城面前沦为笑柄。
那么,从这一刻起,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璀璨夺目、却毫无意义的订婚钻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夜色,悄然降临。
一场没有新郎的婚宴,在一种诡异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当深夜的寂静彻底笼罩这栋作为“新房”的豪华公寓时,输入密码的“滴滴”声,显得格外清晰。
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顾云霆拖着飞行箱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机长制服,肩章上的四道杠显示着他的权威,眉宇间带着一丝执行完高强度飞行任务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不羁。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沈清澜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已等待多时。
她换下了一身婚纱,穿着简单的真丝睡袍,卸去了浓妆,脸上是素净的,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冽。
顾云霆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状态,脚步微顿。他或许预想了哭泣、质问、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愤怒,但绝不是眼前这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清澜,今天的情况特殊,飞机上有乘客突发急性心肌梗塞,备降是唯一的选择,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清澜缓缓站起身,拿起茶几上那份打印好的、象征着这场婚姻纯粹商业性质的婚前协议。
然后,在顾云霆错愕的目光中,她双手微微用力——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纸张被她从容地撕成两半,再叠起,撕成四半……最终化为一把碎片,被她轻轻一扬,如同雪花般散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看向他震惊的脸。
“顾机长,”她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带着一种宣告式的冰冷,“你的备降任务结束了。”
“而我的,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