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谁伺候我爸?他老年痴呆离不了人!”
老伴程建国青筋暴起,一把将我推回沙发,我后腰重重撞在扶手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儿子程实立刻跟上,指着我的鼻子吼:
“妈,你一辈子没工作,计较这房本上的名分有意义吗?”
儿媳徐佳琪抱着胳膊,在一旁嗤笑:
“就是,我妈那样的才叫独立女性,自己买房自己住,才不像您……”
我气得浑身发抖,摸着口袋里那张刚领到的、写着我名字的百万拆迁款收据,心一寸寸凉透。
好,真好。
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妻子,不是母亲,只是一个免费的保姆。
既然这家里没我的名分,那我也不用再尽任何义务。
老家那片旧楼要拆迁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就吹遍了整个小区。
邻里街坊们奔走相告,脸上又是愁又是喜。
愁的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要没了,喜的是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款,换个新环境。
我叫林秀兰,今年五十五岁。
自从二十岁嫁给程建过,就住在这栋老楼里。一住,就是三十五年。
这房子,见证了我从一个姑娘变成一个婆婆,见证了儿子程实从呱呱坠地到娶妻生子。
可以说,我大半辈子的喜怒哀乐,都揉碎在了这房子的每一块砖瓦里。
拆迁办的人来过几次,最后通知我们去领补偿方案和签协议。
我心里盘算着,这笔钱下来,正好给儿子儿媳换个大点的房子,
他们现在住的两居室,有了孩子确实挤了点。
剩下的钱,我和老伴就存起来养老,再也不用看儿子儿媳的脸色。
“建国,房产证放哪儿了?明天要去核对信息,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我一边在那个掉了漆的旧木柜里翻找,一边问正在客厅看电视的程建国。
他头也没回,眼睛还盯着电视里的抗日神剧,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就在那个柜子里,你自己再好好找找。”
我把柜子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一沓沓泛黄的老照片,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状,
还有我们俩的结婚证,我都翻遍了,就是没有那个红色的房产证本本。
我心里有点发慌,这可是大事。
“真没有啊,建国,你快过来一起找找,是不是你放别的地方了?”我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程建国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过来。
他在柜子里象征性地扒拉了两下,然后从最底下抽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已经黄得发脆的纸。
“喏,不就是这个。”他把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展开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不是房产证,是一张手写的收据。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
兹收到林秀兰购房款……落款人是房子的原主人,一个早就搬走的老邻居。
最要命的是,这收据上的名字,写的也不是我,而是程建国的。
“建国,这……这是怎么回事?房产证呢?怎么是张收据?”我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程建国的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我,含糊其辞地说:
“哎呀,这不都一样吗?当年买这房子的时候,为了省那点过户费,就没去办手续。
反正我们住了这么多年,谁还能把它抢走不成?”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没……没过户?那这房子……这房子压根就没我的名字?”
“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咱们家的吗?你计较这个干什么?”
程建国看我脸色不对,声音也大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有理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我急了,“没我的名字,拆迁款是不是也就没我的份?
建国,我们是夫妻,这房子是我们结婚后买的,是夫妻共同财产!
你明天就跟我去拆迁办,把这事说清楚,看看能不能补办手续,把我的名字加上!”
我话音刚落,刚下班回家的儿子程实正好推门进来。
他一听见我要加名字,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妈!你闹够了没有?”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冲我吼道,“一辈子没上过一天班,家里哪样东西是你挣的?
现在计较个房本上的名字,你觉得有意思吗?传出去不嫌丢人!”
我被儿子吼得愣在原地,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我没上过一天班?我二十岁嫁过来,就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
伺候他那瘫在床上的奶奶,直到送终。
拉扯他从小长大,半夜发高烧,是我一个人背着他跑几里地去卫生所。
他爸程建国是单位的采购员,三天两头出差,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这个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一处不是**持的?
现在,到了我儿子嘴里,就成了“一辈子没上过一天班”?
跟在程实身后的儿媳徐佳琪,抱着胳膊,凉飕飕地开了口:
“就是啊妈,我妈那样的才叫独立女性,人家自己有工作,有退休金,自己买房自己住,多潇洒。
您要是有那本事,也不至于现在为了个名字跟爸吵了。
再说了,这房子就算写了您的名字,以后不还是我跟程实的?
早晚的事,您计较这名分,没意义。”
徐佳琪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了我心里最疼的地方。
她妈是退休教师,有房有退休金,在我们面前确实有底气。
可我呢?
我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到头来,在这个家里,我连个名分都没有,
还被他们嫌弃、鄙视。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耐烦、鄙夷和理所当然。
仿佛我要求在房产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十恶不赦、无理取闹的罪过。
“好……好……”我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们都觉得我没资格,都觉得我没用,是吧?
行,这日子我不过了!我走!”
我转身就想回房间收拾东西。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我窒息的家里待下去了。
程建国一看我来真的,顿时慌了神。
但他慌的不是我会离开,而是他那老年痴呆、离不了人的老爹谁来伺候。
“你疯了!一把年纪了折腾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推。
我根本没防备,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腰重重地撞在了沙发的实木扶手上。
一阵剧痛传来,我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走了谁伺候我爸?他老年痴呆离不了人!
别学你那亲家母瞎折腾,人家有那资本,你有什么?”程建国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我趴在沙发上,半天没缓过劲来。腰上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有什么?
是啊,我有什么?
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退休金,连住了三十五年的房子,都没有我的名字。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免费的、可以随意打骂的保姆。
我慢慢地从沙发上撑起来,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冰冷的、带着折痕的纸。
那是一张拆迁补偿款的收据。
今天下午,我瞒着他们,一个人去了拆迁办。
因为我知道程建国马虎,这事他肯定办不明白。
工作人员告诉我,因为我们这房子产权不清晰,手续不全,补偿方案比较特殊。
他们查了当年的档案,这房子最早是我单位分的单身宿舍,后来房改,我没要,名额就给了同单位的程建国。
但我们结婚后,一直是我在住,水电费、物业费的单子上,也都是我的名字。
再加上原房主的证明,和街坊邻居的佐证,他们综合认定,这房子虽然没过户,但我是实际居住和贡献最大的人。
所以,那笔一百二十万的拆迁补偿款,受益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林秀兰。
下午领到那张盖着红章的收据时,我心里还想着,总算能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无尽的悲凉和讽刺。
我摸着口袋里那张价值一百二十万的收据,心彻底凉透了。
程建国还在骂骂咧咧,程实拉着脸玩手机,徐佳琪在旁边煽风点火,
说她妈早就劝她不要找个有“扶弟魔”潜质的家庭。
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心里突然就平静了。
好,真好。
既然这个家没我的名分,既然在你们眼里我一文不值,那这伺候人的义务,我也不用再尽了。
这保姆,我不当了。
我没再跟他们争吵,默默地坐回沙发,一言不发。
他们看我“安分”了,以为我被吓住了,也就各自散了。
程建国回房间看他的电视,程实和徐佳琪进了他们的小卧室,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夜深了,我听着隔壁房间传来公公含糊不清的梦呓,还有程建国震天的呼噜声。
我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口袋里的那张收据。
这张纸,现在是我唯一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