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那条钻石手链亮得晃眼。黎雾刚甩出来的。她手指头涂得鲜红,指甲尖戳着盒子边缘,
推到我面前。“喏,温弥,拿着。屿哥哥说你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她声音甜得发腻,
眼睛却像刀子,在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刮,“也是,你平时大概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
”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巨大的水晶吊灯底下,欧式沙发软得能把人陷进去,
但我脊背挺得笔直,坐得像个木头桩子。对面,我那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江屿,
就坐在黎雾旁边。他没看我,低头玩着手机,嘴角绷得死紧,一个字也没说。这场景,
**讽刺。上个月我生日,江屿送了我一条银链子,细得几乎看不见。
当时他搂着我说:“弥弥,等我接手家里生意,给你买最大最闪的钻。”我信了。
我以为他只是暂时被家里压着。现在看来,是我蠢。他家里人,
尤其是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黎雾,压根没把我当盘菜。在他们眼里,
我就是个想攀高枝的穷学生。“谢谢黎**。”我声音干巴巴的,没碰那盒子,“不过,
我不习惯戴这些。”黎雾嗤笑一声,身子歪向江屿那边,几乎贴在他胳膊上。“哎呀,
客气什么。屿哥哥,你看温弥多懂事,怕弄丢呢。”她话锋一转,轻飘飘地刺过来,“对了,
温弥,听说你还在做家教?挺辛苦的吧?其实,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多好,
以后屿哥哥家随便安排个清闲职位,也比你现在强啊。”江屿终于抬了下眼皮,
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垂下去,含糊地“嗯”了一声。那一声,像根针,扎进我耳朵里。
心口那块地方,又冷又硬。我看着他。看着他被昂贵定制西装包裹的、从小养尊处优的身体,
看着他脸上那副习以为常的沉默。他习惯了。习惯了黎雾替他代言,
习惯了在家族压力面前把我推出去挡枪,习惯了默认我的“不配”。我突然觉得很没劲。
“江屿。”我叫他名字。他像是被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我。黎雾也挑起眉。“我们分手吧。
”我说。声音不大,但客厅太空旷,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清晰无比。江屿的脸瞬间白了。
“弥弥,你胡说什么!”他声音有点急,“雾雾她就是心直口快……”“不是因为她。
”我打断他,目光直直地钉在他眼睛里,“是因为你。”我指了指自己心口,“我这里,
被你,还有你们家,”我又指了指黎雾,“还有黎**,堵得慌。喘不过气。
”黎雾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涂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瞪着我。“温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屿猛地站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离开我,能去哪儿?靠你那点家教费?
”“去哪儿是我的事。”我也站起来。沙发太软,站起来时腿有点麻,但我站得很稳。
“钻石太沉,我戴不起,也不想戴。”我伸手,把左手无名指上那个细细的银圈摘了下来。
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残留着一点点体温。我把它轻轻放在那条钻石手链旁边。“这个,
也还你。”江屿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银戒指,嘴唇抿得发白。“温弥,你别不识好歹!
”黎雾尖声道,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你以为你是谁?离了江屿,你什么都不是!
”我没再看她,转向江屿。“江屿,谢谢你这两年。”我吸了口气,
把喉咙里那股酸涩硬压下去,“也谢谢你,让我看清楚,有些门,我踮着脚尖也够不着门槛。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说完,我没再等任何回应,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空荡荡的回响。背后,
是江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黎雾拔高的、刺耳的埋怨,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走出那扇沉重的、雕花的、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别墅大门,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却异常清爽。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肺里那股豪门特有的、混合着昂贵香薰和压抑的空气彻底呼出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掏出来,是闺蜜周周发来的微信,满屏的感叹号:“靠!弥弥你真分啦?牛逼!!!别难过!
姐妹带你吃火锅!麻辣锅底!特辣!”我看着屏幕,扯了扯嘴角,想笑,
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我抬手狠狠抹掉。难过吗?好像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负的虚脱,还有一股被羞辱后烧起来的无名火。江屿说得对,离开他,
我确实什么都不是。一个普通大学刚毕业的穷学生,没背景,没人脉,
只有一脑门子不服输的倔强和几张薄薄的奖学金证书。但我温弥,从来就不是靠男人活的。
三年时间,能改变什么?足够我啃下无数的商业案例,熬过数不清的通宵,
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修改创业计划书,也足够我被投资人拒绝到麻木,
再舔着伤口重新站起来。当初分手的痛,还有黎雾那句“你什么都不是”,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心上。它们没让我消沉,反而成了最狠的鞭子。我拉上志同道合的大学室友周周,
还有另一个技术大牛师兄,三个人挤在孵化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格子间里,从零开始。
我们做的是线上教育平台,专攻职业技能提升。赶上了风口,加上内容做得扎实,
用户口碑一点点积累起来。最难的时候,交完房租,三个人分吃一包方便面。
周周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哭:“弥弥,我图啥啊!回家啃老不香吗?”师兄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疲惫但坚定:“再撑撑,下个月数据应该能好看点。
”我咽下嘴里没滋没味的面,盯着电脑屏幕上那条缓慢爬升的用户增长曲线。“撑。
”就一个字。我们真的撑过来了。从A轮融资到B轮,公司搬进了像样的写字楼,
团队扩张到几十人。我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CBD,
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三年前那个被一条钻石手链羞辱得夺门而出的自己,
好像已经很远了。只是夜深人静,或者偶尔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几个字时,
心口那点被反复碾压过的痕迹,还是会隐隐作痛。黎雾那张刻薄的脸,江屿沉默的纵容,
都成了记忆里一根不深不浅的刺。周周总说我变了,眼神硬了,做事狠了。她拍着我的肩膀,
语重心长:“弥弥啊,你现在是温总了!得支棱起来!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就该拿钱砸死他们!”我笑笑,没接话。拿钱砸人?太低级。
我要的是他们连我的车尾灯都看不到。日子在忙碌中飞快滑过。直到那天晚上。
为了赶一个紧急上线的项目,我带着团队在公司熬了个通宵。天快亮时,总算告一段落。
脑子被代码和方案塞得快要炸开,胃里空得发慌。我打发其他人回去休息,
自己拖着快散架的身体下楼,想买杯热咖啡和面包,支撑着开车回家。凌晨五点的城市,
空旷又安静。写字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光。我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激得我打了个哆嗦。径直走向冷柜,拿了瓶冰咖啡,又到货架抓了个三明治。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想赶紧结账走人。收银台前站着个人,背影很高,
穿着便利店深蓝色的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正低头整理票据。动作有点笨拙,
显然不太熟练。我走过去,把东西放在台子上。“结账。”那人闻声抬头。四目相对。
时间好像卡顿了一下。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窝很深,
瞳孔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色,睫毛很长,此刻因为惊讶微微睁大。额前垂下几缕碎发,
有点凌乱地搭在帽檐下。这张脸……即使隔了三年,即使被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
即使是在这凌晨五点的便利店,灯光惨白,我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轮廓太像了。像江屿。
但气质截然不同。江屿是精雕细琢的贵气,带着被精心豢养的温顺。而眼前这双眼睛,
底色是黑的,沉静,甚至有点冷,像深冬结冰的湖面,底下却隐约压着一点桀骜和不驯。
此刻,那点桀骜被惊讶冲散,露出几分少年气的无措。是顾屿。
江屿那个传说中叛逆、被江家放逐、几乎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弟弟。
我只在江家一次大型宴会的角落里,远远瞥见过他一次。当时他独自坐在最偏的位置,
垂着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和宴会厅的觥筹交错格格不入。
江屿提起这个弟弟时,语气也是淡淡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啊,性子太拗,
跟家里处不来,随他去吧。”谁能想到,江家二少爷,会出现在这里?穿着便利店的制服?
他显然也认出我了。眼里的惊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警惕,
还有一丝……狼狈?他飞快地垂下眼,拿起我放在台子上的咖啡和三明治,扫条形码。
手指骨节分明,很好看,但动作明显僵硬。“嘀,嘀。
”扫描枪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一共二十七块五。”他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
有点闷,有点低,但声线干净清冽,和他哥那种刻意压低的磁性完全不同。我回过神,
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又被推开,撞得门框上的铃铛一阵乱响。
几个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吵吵嚷嚷地涌进来,直奔冷饮柜。“老板!冰啤酒!快点!
”为首的一个黄毛小子用力拍着收银台,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顾屿脸上。
顾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转向他们:“稍等,这位顾客先结账。”“等个屁!
”黄毛不耐烦地吼,“没看老子着急吗?先给我们拿!”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旁边货架上的烟。
顾屿抬手挡了一下。“请排队。”声音冷了下来。“哟呵?”黄毛乐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上下打量着顾屿,“一个小破店员,还挺横?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围了上来。气氛瞬间紧张。顾屿站直了身体。他本来就高,
此刻摘下帽子随手扔在台子上,露出利落的短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盯着黄毛,
手已经按在了收银台下方的报警按钮上。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帮混混一看就不是善茬。顾屿这态度,
怕是要吃亏。“操!给脸不要脸!”黄毛被顾屿的眼神激怒,猛地伸手,一把推向顾屿胸口!
变故太快!“小心!”我脱口而出。顾屿的反应更快。在那只手碰到他衣服的前一秒,
他身体猛地一侧,黄毛推了个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顾屿顺势抓住他推过来的手腕,
往自己身后一带,同时脚下一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狠劲儿。“砰!
”一声闷响。黄毛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便利店都安静了。
另外几个混混都傻了,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黄毛。顾屿松开手,
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一点灰尘。他重新看向我,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像刚才那个瞬间撂倒一个壮汉的人不是他。“二十七块五。”他重复了一遍,
语气平淡无波。我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爬不起来的黄毛和他那群噤若寒蝉的同伙,
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哦,好。”我赶紧点开手机付款码,递过去。指尖有点发颤。
“叮”一声,付款成功。顾屿把东西装进塑料袋,递给我。袋子交到我手上时,
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我的指尖。冰凉。“谢谢。”我低声说,拎着袋子,
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便利店。推开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
我才感觉能正常呼吸了。走到车边,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利店的玻璃门内,
顾屿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帽子,重新戴好。他低着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那几个混混搀扶着黄毛,骂骂咧咧但明显怂了地走了出去。顾屿走到门口,锁好门,
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他转过身,隔着玻璃门,目光似乎朝我这边投来。我心头一跳,
赶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飞快地驶离。后视镜里,
那个穿着便利店制服的高瘦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街角。心还在怦怦跳。不是因为混混,
是因为顾屿。江屿那个沉默寡言、被家族排斥的弟弟,竟然有这么利落的身手?
还有他看人时那双眼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的处境。江家二少爷,
沦落到在便利店值夜班?还被人欺负?这三年,发生了什么?那次凌晨偶遇之后,
顾屿那双冰湖似的眼睛,总在我脑子里晃。公司附近就那一家便利店。
以前加班晚了去买东西,从没注意过值夜班的是谁。现在知道了,反而有点刻意避开。
倒不是怕他,就是觉得……有点说不清的尴尬。毕竟撞破了他那么狼狈的一面。
但生活不会因为你尴尬就停下脚步。公司业务扩张,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又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日子,胃里饿得火烧火燎,实在顶不住,只能下楼觅食。凌晨两点,
街上空无一人。便利店那盏灯孤零零地亮着,像个避风港。推门进去,冷气还是那么足。
顾屿果然在。他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货架,听到门响,转过头。看到是我,他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又转回去,继续把一盒牛奶摆整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睛。我松了口气。还好,
他也没打算“叙旧”。这样最好。拿了面包和牛奶去结账。他扫码,收钱,全程沉默,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扫描枪的“嘀嘀”声。“那个……”我忍不住开口,
声音在寂静里有点突兀。他抬眼,黑眸看向我,没什么情绪。“上次……谢谢你。
”我指的是他撂倒混混那次。他沉默了两秒,口罩下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
但声音很低:“没事。”然后又低下头,把找零和购物袋递给我。对话结束。
我拿着东西离开。从那以后,好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我加班晚了去买宵夜,
总能在收银台后看到他。他不说话,我也不多问。扫码,付钱,走人。偶尔眼神对上,
也只是极快地错开。只是有一次,我拿了盒关东煮。他扫完码,
低声说了一句:“汤有点凉了,加热一下。”声音还是闷闷的,
但语气里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冷。我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那碗关东煮,
确实热腾腾的。这微妙的、沉默的“邻里”关系持续了快一个月。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
周周生日,拉着我在酒吧嗨到半夜。她喝高了,抱着我哭诉失恋,我只能把她拖出来,
塞进出租车送回家。好不容易把她安顿好,我自己也累得够呛,又饿。一看时间,
凌晨三点多。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家便利店。推门进去,
意外地没在收银台看到熟悉的身影。店里空荡荡的。我走到冷柜前,犹豫着拿什么。
“需要帮忙吗?”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是顾屿。
他坐在最里面靠窗的高脚椅上,面前放着一桶吃了一半的泡面。帽子摘了,口罩拉到了下巴,
露出整张脸。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挂着一层细密的冷汗,眉头微蹙着,
左手下意识地按着腹部。“你怎么了?”我走过去,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样子。他摇摇头,
想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爆发出来,他不得不弯下腰,咳得肩膀都在颤抖,
脸上那点血色也彻底褪尽了。“生病了?”我皱起眉。他这样子,根本不是普通的感冒。
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他喘着气,声音嘶哑:“老毛病,胃疼。”他指了指旁边的胃药盒子,
“吃了药,一会儿就好。”我看着他那副强撑的样子,还有那桶冰冷的泡面,
心里莫名有点堵。江家再怎么放逐他,也不至于让他这样作践自己身体吧?“胃疼还吃这个?
”我指了指泡面桶。他扯了下嘴角,有点自嘲:“方便。”“等着。”我没再看他,
转身走到热食区,对值夜班的另一个店员说:“麻烦帮我煮碗小米粥,要热的。
”店员应声去了。顾屿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粥很快好了。
我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米香的小米粥,放到他面前的高脚桌上。“喝这个。
”我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吩咐下属,“凉的伤胃。”他盯着那碗粥,看了好几秒,
又抬眼看看我。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眼里的冰似乎融化了一点点,露出底下一点柔软的、困惑的东西。“……谢谢。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嗯”了一声,自己拿了瓶水去结账。等我付完钱回来,
看到他正拿着塑料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热气氤氲了他苍白的脸,
似乎也驱散了一点他身上的寒气。“钱转你了。”我晃了晃手机,没等他反应,
拎着水就走了。那晚之后,便利店里的沉默被打破了。再去买宵夜,顾屿偶尔会主动开口。
“今天这么晚?”“新品,味道还行。”他递给我一盒新上的蛋糕。“外面下雨了,
伞在门边。”他提醒道。他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感,淡了。
有时我坐在靠窗的高脚椅上,一边吃关东煮一边看手机里没处理完的邮件,
他就在收银台后安静地整理东西,
或者在没客人时翻看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看不懂的外文的书。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和。我渐渐知道,他在这里打工,
不是因为缺钱(虽然看起来他真的很拮据),是江家彻底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逼他“懂事”回去。他白天在修车行做学徒,晚上来便利店打工。胃病是很早就有,
在江家时被忽视,出来后又饥一顿饱一顿,更严重了。“为什么不回去?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毕竟江家的财富,足够他锦衣玉食几辈子。他正在擦拭收银台的台面,
闻言动作停住。他侧过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侧脸线条冷硬。“那里,”他顿了顿,
声音没什么波澜,“像个华丽的笼子。回去,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更大的笼子。
没有区别。”他回过头看我,黑眸深处像有暗流涌动。“至少在这里,我知道我是谁。顾屿。
不是江屿的影子,也不是江家用来联姻的棋子。”我看着他,
忽然就明白了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和他哥,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屿习惯了笼子里的安逸,而顾屿,宁愿在外面饿肚子,也要守着那点自由的野性。“你呢?
”他忽然反问,目光落在我身上,“温总?”我被他这称呼噎了一下。
看来他也知道我混得不错了。“我?”我喝了口热咖啡,热气熏着眼睛,“我啊,就想挣钱。
挣很多钱。”多到能让所有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他妈闭嘴。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眼神有点深,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最后,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低下头继续擦他的台面。那天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又有点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沉默的邻居,
也不再是单纯的店员和顾客。更像是在这冰冷城市深夜里,
偶然相遇、能短暂取暖的两个……同类?打破这微妙平衡的,是一则财经新闻推送。
手机屏幕亮起,标题刺眼:“**与黎氏集团强强联合,
疑为第三代继承人江屿与黎雾订婚铺路?”配图是江屿和黎雾在一场慈善晚宴上的合影。
江屿一身高定西装,风度翩翩。黎雾穿着奢华的礼服裙,依偎在他身边,笑容甜美,
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我盯着那张照片,足足看了十秒钟。
心口那块早已结痂的地方,突然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剐蹭了一下。有点疼,
但更多的是……恶心。为江屿的虚伪,为黎雾的得意,
也为当年那个傻乎乎相信“以后给你买最大最闪的钻”的自己。我面无表情地关掉推送,
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继续看项目报表。可报表上的数字,怎么都进不了脑子。晚上,
照例去便利店。顾屿明显也看到了新闻。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或者说是探究。他破天荒地问:“你……还好?”我正拿着一瓶冰水准备结账,
闻言抬头看他,扯出一个笑:“我?好得很啊。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有什么不好的?”他抿了抿唇,没说话,低头扫码。我付了钱,拎着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口那点邪火。“那钻戒真大。
”我盯着窗外黑漆漆的街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当年你哥说,
以后给我买更大更闪的。”我嗤笑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屿擦拭咖啡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我,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他没评价江屿,只是淡淡地说:“闪不闪,跟大小没关系。重要的是谁给的。”我愣了一下,
转头看他。他垂着眼,继续擦咖啡机,声音平静:“一块糖,如果给的人真心,
也比施舍的钻石暖和。”心口那点邪火,好像被这句话轻轻拂过,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顾屿,”我叫他名字,
“你跟你哥,真不像一个妈生的。”他动作一顿,终于转过脸,正对着我。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没什么笑意,但也没了平日的冰冷,
反而带着点无奈和一丝……坦荡的野性?“本来就不是。”他说,语气理所当然,
“他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是外面的野狗。道不同。”“野狗?”我挑眉,故意上下打量他,
“那你这野狗混得也太惨了点吧?又是修车行又是便利店,还一身病。
”他像是被我这直白的话噎住了,耳根在灯光下似乎有点泛红,但表情还是绷着,
只是眼神有点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要你管。”“谁管你。”我撇撇嘴,
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拿起水又灌了一口,“就是觉得你这狗窝找得不错,
至少便利店热食区还行。”他没接话,只是转过头去,但我看到他口罩没遮住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