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悉王府，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坠入凡间院落。

凝香苑内，却比平日更早地陷入了某种屏息般的寂静。晚膳刚过，管事嬷嬷便来了，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院里每个竖着耳朵的下人都听清：

“王爷口谕，今夜由班侧妃侍寝。请侧妃娘娘早些准备。”

旨意落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青华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青黛则迅速收敛情绪，沉稳地塞给管事嬷嬷一个装满银锞子的荷包，客气地将人送走。

门一关，青华几乎要跳起来，压低声音道：“娘娘！是王爷！王爷今夜要来！”

班叙昭端坐在梳妆台前，握着玉梳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心跳，确实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节奏，只是比平时稍快了些。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料到，会在王妃之后，另一位侧妃之前。

“慌什么。”她声音平静，透过铜镜看着两个丫鬟，“青黛，准备香汤。青华，去将我那件月白云纹的寝衣找出来。”

“娘娘，那件是否太素净了些？要不要穿那件海棠红的？”青华建议道，觉得那件更显气色。

班叙昭摇头，“不必，就月白那件。”过于鲜艳的颜色，在此时反而显得刻意急切，这月白之色，清冷，却也更容易衬出几分我见犹怜。她需要的是恰到好处，而非喧宾夺主。

沐浴的香汤里，特意加了少许安神的茉莉与清甜的橙花精油，气息淡雅宁神。氤氲热气中，班叙昭闭目靠在桶沿，任由青黛用柔软的棉布为她擦拭长发。热水洗去疲惫，也让她纷杂的心绪逐渐沉淀。今夜，是机遇，亦是考验。

更衣完毕，那头青丝并未完全绾起，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了个髻，余下的如瀑般垂在身后。月白的寝衣质地柔软，勾勒出纤细的腰肢，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素净中平添一抹不自知的风情。

她并未在妆台前枯坐等待，而是移步到窗边的软榻上，随手拿起一本带来的棋谱，就着明亮的烛火，静静翻阅。姿态从容，仿佛等待的并非决定她日后境遇的宠幸，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青黛和青华守在一旁，看着烛光下自家娘娘沉静的侧颜，那份镇定也渐渐感染了她们，心中的焦躁平息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终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与内侍的通报声：“王爷到——”

班叙昭放下棋谱，起身，理了理并无需整理的衣襟，缓步走向门口。青黛迅速将烛火挑得更亮了些，青华则深吸一口气，垂首站好。

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带着秋夜微凉的空气和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松木气息。

悉王习决明并未穿着朝服或常服，而是一身玄色暗纹锦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深邃。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进门后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屋内的主人身上。

班叙昭屈膝行礼，声音温婉柔顺：“妾身参见王爷。”

“起来吧。”习决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室内简洁雅致的陈设，最后落回班叙昭身上，带着审视。“在看棋谱？”

“是。闲来无事，聊以解闷。”班叙昭起身，垂眸应答。

“班将军骁勇善战，没想到女儿却喜静。”他语气平淡，似随口一言，却暗藏机锋。

班叙昭心头微凛，知道这是在探她的底。她抬起眼，目光清正，不闪不避：“家父是国之栋梁，在战场上自是雷霆万钧。妾身身为女子，不敢妄议军政，唯愿静守己心，不负王爷与王妃教诲。”

习决明不置可否，目光在她不施粉黛却清艳动人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那本棋谱，“可会下？”

“略知皮毛，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

“无妨，手谈一局。”他似乎是来了兴致，或者说，这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考核。

青黛连忙上前摆好棋盘棋子。班叙昭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执白子。

棋局开始，习决明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带着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杀伐之气。班叙昭则步步为营，防守得滴水不漏，偶尔灵光一现的反击，角度刁钻，却又不至于让对方难堪。她清楚地知道，这局棋，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看到她的“度”——有智慧，懂进退，知分寸。

烛火噼啪，室内只剩下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两人的距离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更清晰的松木冷香，混合着一点书墨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一局终了，习决明险胜半子。他放下手中剩余的黑子，看向班叙昭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深意。“班侧妃过谦了，这棋力，可不只是略知皮毛。”

“王爷承让。”班叙昭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

时辰不早，习决明挥了挥手，青黛和青华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内室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烛光似乎也暧昧起来，在两人之间流淌。

习决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走到班叙昭面前，伸手，并未急于动作，而是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簪着白玉簪的发髻，然后，抽走了那根簪子。

如墨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披满肩头，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柔和了她原本清冷的神情，在烛光下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弱。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却也并非粗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指尖偶尔划过她颈侧或锁骨的肌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班叙昭始终垂着眼睫，任由他解开寝衣的系带，微凉的空气触及肌肤，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班叙昭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妾身……是王爷的人。”

这句话取悦了他。习决明低笑一声，不再多言，打横将她抱起，走向里间的床榻。

锦帐落下，遮住一室春光。最初的痛楚让她蹙紧了眉，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掌心，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未曾发出一丝痛呼。习决明似乎察觉到了，动作有片刻的停滞，随后，竟意外地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探索般的耐心。

他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抚过她细腻的背脊，引起一阵陌生的酥麻。班叙昭紧闭着眼，感官却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沉重的身躯，强势的存在感，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习决明起身，自行披上外袍，唤了水。

班叙昭浑身酸软，强撑着想要起身伺候，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歇着吧。”

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细微的举动，却让班叙昭心中微微一动。她依言躺了回去，看着他自行清理，动作利落。

重新躺回她身边时，他并未立刻入睡，而是隔着锦被，手臂占有性地环过她的腰身，声音带着事后的些许慵懒，问道：“入府这两日，觉得如何？”

班叙昭心念电转，知道这仍是试探。她沉默片刻，声音带着些许倦意，轻声回道：“王妃娘娘宽厚，朱姐姐……性子爽利，诸位姐妹亦都和善。王府……很好。”

她避重就轻，只提了王妃的“宽厚”和朱念和的“爽利”，未言及其他。

习决明似乎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没过多久，身边便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班叙昭却毫无睡意。身侧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和力量感无比清晰。她静静地躺着，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心中思绪纷杂。

今夜，只是一个开始。她在他心中留下了初步的印象——知礼、沉静、不乏智慧，懂得分寸。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