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消息传遍后宅,众人皆是嫉妒不安。
今日是王妃与两位侧妃回门之日。王府中门大开,三架规格不同的马车并侍从仪仗早已候在府外。
然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聚焦在那刚刚被内廷颁下的“荣”字封号上。这轻飘飘的一个字,重逾千斤,压得不少人喘不过气,也让今日的回门,平添了无数变数。
文思尔在嬷嬷锦心的搀扶下,率先走出府门。她今日穿着正红蹙金双层广袖鸾鸟朝凤礼服,头戴九翚四凤冠,妆容精致,仪态万方,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只是那笑意,在目光掠过班叙昭时,微微淡了几分,眼底深处是一片沉静的寒潭。
“妹妹们可都准备好了?”文思尔声音柔和,目光扫过朱念和与班叙昭。
朱念和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却僵硬无比,眼底的怒火与妒恨几乎要压抑不住。她今日亦是盛装,一身石榴红遍地金通袖袍,珠翠环绕,却莫名透着一股焦躁之气。“劳王妃姐姐惦记,妹妹准备好了。”
班叙昭则依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穿着昨日选定的湖碧色绣银线竹叶衣裙,首饰清雅,只在发间多簪了一支新得的、内造办精制的赤金点翠“荣”字簪,这是今早内侍宣旨时一并赏下的。
她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礼:“妾身也已准备妥当,有劳王妃娘娘费心。”
文思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扶着锦心的手,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按照礼制,王妃先行,其后两位侧妃本应依齿序或同时登车,车驾并行亦可。朱念和却像是要争抢什么无形的东西,文思尔的车驾刚一动,她便立刻对车夫喝道:“我们走!”竟是要抢在班叙昭之前出发。
她的马车夫不敢怠慢,一抖缰绳,马车便向前驶去,恰好挡在了班叙昭的车驾前方,而且速度不快不慢,正好将班叙昭的车驾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后面,无法并行,也无法超越。
这意图,已是昭然若揭——即便你得了封号,在我面前,依旧要落后一步!
青华在车旁看得气结,低声道:“娘娘!她分明是故意的!”
班叙昭坐在微微晃动的马车内,神色平静。透过车窗纱帘,她能看见前方朱念和车驾那华丽的背影。她轻轻摩挲着腕上一只碧玉镯子,并未动怒,只淡淡道:“由她去。”
车队缓缓前行,才出了王府所在的街巷,转入较为宽阔的朱雀大街。朱念和的车驾依旧牢牢占据着前方位置,甚至有意无意地控制着速度,让班叙昭的车驾只能憋屈地跟在后面。
朱念和的车驾竟缓缓停了下来。并非因为拥堵,而是车内的主人,似乎“临时”想起了什么事。
班叙昭的车驾也不得不停下。
只见朱念和由丫鬟红玉扶着,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衣袖,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讥讽,望向后方班叙昭的车驾,扬声道:
“班侧妃,这马车坐得久了,腿脚都有些麻了,不如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反正时辰尚早。”
青黛和青华脸色一变,这是明目张胆的刁难了!
班叙昭眸光微冷,知道避无可避。她扶着青黛的手,也下了马车,站定后,看向朱念和,语气依旧平和:“朱姐姐既有此雅兴,妹妹奉陪便是。”
两人站在街旁,身后是各自的车驾与仆从。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朱念和上下打量着班叙昭,目光最终钉在她发间那支“荣”字簪上,如同被针刺了一般,语气酸刻至极:
“哟,班侧妃如今可是不同了,得了王爷亲赐的封号,这通身的气派,怕是连王妃姐姐都要比下去了吧?怪不得……能勾得王爷连续两夜流连忘返,连基本的规矩体统都顾不上了!”
这话已是极其恶毒,不仅暗指班叙昭狐媚惑主,更隐隐有将她架在火上烤,挑拨她与王妃关系的意味。
班叙昭身侧的拳头微微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垂眸:“姐姐言重了。王爷恩典,妾身唯有感激。
至于规矩体统,王妃娘娘雍容大度,治理后宅井井有条,妾身不敢妄议,亦从未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她四两拨千斤,将“规矩”的评判权推回给王妃,点明朱念和此言是在质疑王妃治家。
朱念和见她不仅不接招,反而暗指自己失言,心中怒火更炽,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更加尖酸:“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别以为得了封号就能骑到我头上!不过是个靠着……”
她话未说完,班叙昭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街角拐弯处,出现了一行熟悉的仪仗——是王爷习决明下朝回府了!
班叙昭心念急转。她突然抬起眼,看向朱念和,声音压得极低,却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朱姐姐,有些事,强求不来。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你我能揣测?姐姐若真有不满,何不直接去问王爷,为何……宁肯给我这个‘荣’字,也不愿踏足风华阁半步?”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朱念和最痛之处!直接撕开了她连续两夜未能侍寝、颜面尽失的伤疤,更是将她最深的恐惧与嫉妒血淋淋地摊开——王爷的厌弃。
“你——!”朱念和脑子“嗡”的一声,理智的弦瞬间崩断!所有的委屈、愤怒、嫉妒、难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也不想,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班叙昭那张脸,狠狠扇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惊破了街角的寂静。
班叙昭猝不及防,或者说,她并未全力躲闪,脸被扇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辣地疼。
她踉跄一步,被惊呼着冲上来的青黛和青华扶住。
“娘娘!”
“朱侧妃!您怎能动手打人!”青黛又惊又怒,将班叙昭护在身后。
朱念和打完一巴掌,胸中恶气未出,见班叙昭那副柔弱无助、脸颊红肿的模样,更是**了她,如同疯魔般,再次扬起手,厉声道:“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第二巴掌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一声冰冷彻骨、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断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
只见习决明不知何时已快步来到近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内侍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习决明一把攥住了朱念和即将落下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王、王爷……”朱念和看清来人,满腔怒火瞬间被冻住,化为惊恐与慌乱,“是她!是她先出言不逊,她……”
“闭嘴!”习决明甩开她的手,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班叙昭那迅速肿起的脸颊和泛红的眼眶上。
班叙昭在他目光看过来时,适时地低下头,用帕子轻轻掩住伤处,肩膀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声音带着哽咽与委屈,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王爷……不关朱姐姐的事,是妾身……妾身失言,惹恼了姐姐……”她这般姿态,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习决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再想到方才远远看到的,朱念和那嚣张跋扈、举手打人的泼妇行径,心中怒火更盛。当街殴打妃嫔,还是在他悉王府门前不远!这朱念和,简直无法无天!
他冷冷地看向脸色惨白的朱念和,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朱侧妃,本王看你是在将军府骄纵惯了,忘了这里是悉王府!言行无状,善妒逞凶,当街殴辱姐妹,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王爷,我……”朱念和还想辩解。
“不必多说!”习决明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今日回门之后,即刻回府,禁足风华阁半月,静思己过!没有本王命令,不得踏出半步!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禁足半月!还是在回门之日当场下令!这无异于将朱念和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她今日回门,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朱念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色灰败,浑身冰凉。
习决明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班叙昭,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仍带着威严:“昭儿,可有事?”
不再叫侧妃,一声昭儿更是亲近了几分。
班叙昭抬起泪眼朦胧的眼,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更显凄楚:“妾身无碍,不敢耽误了回门的吉时……谢王爷为妾身做主。”她盈盈一拜,姿态柔弱而恭顺。
习决明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德忠吩咐:“去取些消肿化瘀的膏药。”
“嗻。”
习决明又冷冷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朱念和,拂袖转身,率先向王府走去。
车队重新启动。朱念和的马车依旧在前,却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灰溜溜地快速驶离。班叙昭在青黛和青华的搀扶下重新上车,车门关上的刹那,她脸上那凄楚柔弱的表情渐渐收敛,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冰冷。
她轻轻触碰着红肿刺痛的脸颊,眼底掠过一丝冷芒。
这一巴掌,不会白挨。朱念和的禁足,只是开始。
马车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车外秋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