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在影子里紧紧交握,左边那道纤细的背影,被护在臂弯间,再不容第三人介入。
萧无极忽然迈步,情不自禁地跟着那几道影子,踏下玉阶。
守门禁卫见状,惶然跪地,却被他抬手止住。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隔着十步,听见轩宝困倦的奶音被夜风吹散:
“父王……河灯会有兔子的吗?”
“有,兔子、鲤鱼、莲花……你想要什么形状的,我都让人做。”
“那我要给娘亲挑一盏最大最亮的——”
黎昭昭轻“嗤”一声,却伸手替父子俩把披风角拢紧,指尖在灯下泛出柔暖的光晕。
那一瞬,十步之外的男人竟觉得刺眼。
他抬手,想遮住那光,却在指缝间看见——轩宝腕上系着一条极细的银链,链心坠着一枚小小玉扣,随着云珩的步伐晃动,叮当作响。
玉扣的纹样,分明是那年他亲手给阮昭离系上的——
烈火里该化灰的东西,如今却安然挂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里,被他们的孩子当玩具摇得清脆作响。
胸口那道旧疤,仿佛被细线重新撕开,再一寸寸勒紧。
萧无极蓦地止步,喉间腥甜翻涌,却连咳嗽的力气都被抽空。
他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穿过宫门,走下长阶,踏上等候在外的云岚王辇。
车帘落下的刹那,黎昭昭回头——极轻、极淡,像月下梨花落水,只漾开一圈涟漪,便归于平静。
车轮辘辘,银**渐远。
云岚王辇内,轩宝依偎在黎昭昭的怀里,脸上的困倦逐渐消去:“娘亲,他是爹爹,对吗?”
黎昭昭顿了顿,轻声道:“怎么突然这样问?”
轩宝咬了咬下唇,把指尖对准自己心口:“因为这里跳的好快、而且,轩宝明明五岁了,
轩宝也没有五叔叔,娘亲骗了刚才那个叔叔!”
孩子的话像一粒火星,落在她竭力维持的平静里。黎昭昭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有否认,只把轩宝往怀里拢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挡住五年前的风雪与火舌。
"轩宝——"
她低头,与孩子额心相贴:“人这一生,会有很多'爹爹'。
有的给你血脉,有的给你姓氏,还有的——"
她声音微哽:“只给你一道伤疤。"
轩宝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却伸出小手抚上她不自觉蹙起的眉:“那娘亲不要难过。
轩宝有娘,有舅舅,还有——"
他偷偷瞥了眼辇外骑马的云珩,小声补上一句:“还有那个眼睛红红的叔叔,对吗?"
黎昭昭怔住,半晌,她握住孩子的手,缓缓贴在胸口,让他感受自己急促却坚定的心跳。
她第一次正面回答,声音低而清晰:“对,他是你爹爹,血脉上的爹爹。
可给你换尿布、背你爬雪山、在深夜里抱着你一圈圈走的人——"
她抬眼,望向帘外那道挺拔的背影:“是外头那位‘父王'。”
车外,云珩似有所感,回头隔着帘缝冲他们晃了晃马鞭,笑得疏朗。
轩宝立刻眉眼弯弯,扬声喊:“父王——河灯我要兔子形状的!"
"好!"
云珩的声音混在夜风里,带着胸腔共鸣的暖意:“再加一盏莲花,给你娘亲许愿!"
孩子欢呼未落,黎昭昭已红了眼眶。
她深吸口气,将下巴搁在轩宝发顶,轻声补完方才那句——:“姓氏可以改,血脉割不断。可,爱,是要自己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