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瑾之身边混得最差一个小妾,别的小妾珠翠满头,丫鬟成群,
我只有一间上漏下湿的小屋。入府五年,我连沈瑾之一根毛都没碰到。我不会争宠,
不会讨好,所以在沈瑾之为了新夫人遣散妾室时,把我忘了。
直到我无意中救下落水的新夫人,沈瑾之这才记起我。他揉着眉心,满脸疲惫。
“既然你与夫人有缘,便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吧。”1记得刚入府那年,也是如现在一般,
是个飘雪的冬日,寒风刺骨,我穿着浑身布满补丁的衣衫,被阿爹拖着要卖去青楼。
是沈瑾之救了我,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那时,他刚打胜仗回来,或许救我,
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我,是天大的恩情。他把我带入将军府,并未说我的身份,
管家便做主把我安置在偏院。沈瑾之后院的女人很多,我并没什么不同。可依旧心存幻想。
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一碗清汤面,还是阿娘活着时教我的,
那一碗面在我心里是最美味的吃食。于是我便学别的小妾,亲手做了一碗面送去,
可我忽略了我的身份,院子都没进去,便被当时最得宠的柳姨娘赶了出来。我胆小,怕事,
连沈瑾之的面都没见到,便灰溜溜地回来了。沈瑾之遣散妾室时把我忘了,而我也心存侥幸,
偷偷躲在小院里,无人问津,倒也清静。直到这日,我去捡吹落湖边的衣服时,
远远便瞧见一白衣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神情恍惚地向湖中走去。我本能地想躲开,
可见她越走越深,湖水已经漫过腰肢,我来不及多想,随手扔掉手里的衣服便冲了上去。
“姑娘,不可啊。”我奋力向她游去,抓住她的胳膊拖到岸边。
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女人。还要感谢我阿爹,当年把我扔到水里,没把我淹死,
反而让我学会了游泳。眼前女人长相格外貌美,可脸色却苍白极了,她挣脱我的手,
踉踉跄跄地往湖边走去。“放开我,让我去死。”“姑娘,水凉,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我死死地拽着她,拼命把她拖上岸,我和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冷风一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便随手把我打了补丁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为何要救我,
让我死了吧。”她神色空洞,眼泪簌簌往下流。我看她这样心里也不舒服。“姑娘,
你定是受了委屈,可这也不是你自杀的理由啊,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啊。”我还没安慰完,便听到岸边传来呼喊声。他们喊她夫人,
难道眼前女人便是沈瑾之风风光光娶来的夫人?整个将军府上下都知道,
沈瑾之对这位新夫人宠溺至极,为博她一笑,他能命人一夜之间在园中栽满她喜欢的白梅,
知她畏寒,他又能派人千里迢迢从南方运来暖玉铺满她的卧房。如此盛宠,为何她还会自杀?
眼前女人眼睛清亮起来:“别出声。”见我不答,忽然低落起来:“求你,就一会儿。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把她拉到假山后面躲了起来。直到那群仆从走远,她才松了口气,
问我:“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我……”我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难道要说我是你丈夫遗忘在此的小妾?就在这时,更多人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这次带头的是沈瑾之本人。他面色铁青,眼中满是慌张。裴云筝苦笑一声:“躲不过去了。
”说完便主动走了出去。沈瑾之大步冲过来,脱下身上带有余温的大氅披在裴云筝身上,
然后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细看,眼底闪过一丝泪光:“云筝,你去了哪里?
我以为………”他声音有些哽咽,我忍不住好奇地抬头打量沈瑾之,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我低下头,叹息一声,我才见过他几次?裴云筝面无表情,
声音冷淡:“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多亏了这位………”她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狼狈不堪的身影上。沈瑾之皱起眉头,打量了我好一会儿,
才恍然记起什么似的:“你是…林氏?”原来他还记得我的姓氏啊,
我垂下头低声应道:“是。”估计下一句话就是要把我赶走了,
我心里还在思索自己出府要去哪里时,便听他道:“既然你与夫人有缘,
便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吧。”2我一愣,这样也好,有个容身之处便很好了。
于是我从一个被遗忘的小妾,变成了裴云筝的贴身侍女。裴云筝住在锦绣居,
是府中最精致的院落。我搬进偏房的第一晚,几乎无法入睡,床太软了,房间太静了,
没有漏雨声,没有虫叫声,反而有些不习惯。辗转反侧许久,
才终于在快天亮时闭眼睡了会儿。一大早我便强撑着起床,按照规矩伺候裴云筝洗漱。
刚进主屋,便见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夫人。”我上前,
拿起梳子要给她梳头,她回过头露出一丝浅笑:“昨夜睡得可好?”“很好,谢夫人关心。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在我这里不必拘礼。”“我知道你是谁,府中下人都说过了,
你是将军的五房小妾,入府五年,却从未得宠。”我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别怕,
我没有恶意。”她转过身,眼中是淡淡的怜悯:“在这牢笼里,你我都一样。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沈瑾之对她宠爱至极,她怎会觉得自己在牢笼中?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苦笑道:“你以为他爱我?可我却恨不得他去死。”这话太过大胆,
我不敢接,低头沉默。我如今只是一个丫鬟,将军和夫人的爱恨情仇和我无关,
我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她见我沉默,挥挥手便让我退了下去。
裴云筝身边仅丫鬟便十八个,侍卫更是不计其数,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救过她,
她对我反而更亲近些。我逐渐了解裴云筝,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窗边,
对沈瑾之的殷勤冷淡至极,会明目张胆地倒掉沈瑾之亲手熬的补药,会半夜偷偷流泪。
有时我见她情绪低落,便会带着她去花园赏花,她总是提不起兴趣。“晚娘,
你说我为什么要活着,好累,我想死。”我扶她坐下,看着水池里的锦鲤安慰她:“夫人,
你看这锦鲤,即使一辈子被困这塘子里,不也活得自由自在吗。”我有些出神,
不由得想到阿娘,她是生弟弟时难产而死,临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弟弟,而是我,
因为我是女孩子,她知道我这世道,女人过得有多苦。所以,为了阿娘,我要活着。
“我不知道夫人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你的家人肯定不想见你这样难过的。
”裴云筝浑身颤抖,脸色满是痛苦:“没有了,什么都没了。”“你不知道我的过去,
沈瑾之杀了我全家。”我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会?
”沈瑾之是从不打败仗的大将军,怎会……“我是裴家唯一的幸存者。”她的眼中满是泪水,
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以为娶了我就能弥补一切,可笑,太可笑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明白她眼中的哀愁从何而来。“那夫人……”我想说为何不报仇,
可沈瑾之对我有救命之恩,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裴云筝冷笑,她听懂了我的未尽之言。
“我杀了他三次,均未成功。”“可这第四次机会来了。”裴云筝抚摸着小腹,突然沉默。
我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裴云筝看着锦鲤出神,半晌,
她终于开口:“我有了他的孩子。”“我想打掉,他却日夜派人看守,我连一根针都碰不得。
”我浑身冰凉,忍不住看向凉亭不远处,到处都是沈瑾之的人。裴云筝脸色苍白,
抓着我的手的指尖冰凉,声音满是哀求:“晚娘,帮我,求你,我不能生下仇人的骨肉。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绝望,神情破碎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我该帮她吗?
这可是沈瑾之期盼已久的孩子,沈瑾之是我的救命恩人…可看着她眼中的绝望,
我无法开口拒绝。“这事关您的性命,需从长计议。”她失望地松开手,
转过身去:“连你也不帮我。”“不是不帮。”我轻声说:“是不能让您冒险,
将军的脾气您知道的,若是被他发现………”此刻,我只能选择稳住她。
裴云筝看着锦鲤发呆,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晚娘,你知道吗,
我第一个爱的人就是沈瑾之。”我有些错愕,看了裴云筝一眼,眼前女人脸色苍白柔弱,
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有些可怜。她继续道:“可他却利用我,利用我杀了我全家,
这让我如何不恨?”说罢,她便捂着脸痛哭起来。天渐渐暗了,寒风刺骨,
我给她披上一件白狐大氅。“夫人,回去吧。”3谁知才回到锦绣局,沈瑾之便来了,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我很久,久到我浑身僵硬,他才移开目光。我松开死死掐住的手心,
裴云筝求我帮她买堕胎药,可我实在不知该不该做。沈瑾之端着一碗安胎药来到裴云筝面前,
柔声劝她喝了。裴云筝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将药碗打翻,滚烫的药汁撒了沈瑾之一身,
可他却似乎没有感觉,只担心地握住裴云筝的手:“有没有伤到?”“滚开。
”裴云筝厌恶地挣开沈瑾之。沈瑾之脸色瞬间变了,他强压着怒火:“别生气了,
我再让丫鬟熬一碗来,喝了药对你和孩子都好。
”“孩子……哈哈哈……”裴云筝冷笑:“沈瑾之,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你生下这个孽种?
”“你什么意思?”沈瑾之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已经喝了堕胎药。
”裴云筝的笑容变得狰狞:“就在今天下午,你的孩子,现在已经死了。
”沈瑾之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他猛地扑到床前,抓住裴云筝的肩膀:“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说我杀了你的孩子,就像你杀了我全家一样。
”裴云筝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报复的**。“不,不可能,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那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忍心……”沈瑾之踉跄后退,脸色伤心至极:“传府医,
快传府医。”4头发花白的府医匆匆赶到,诊脉后却有些疑惑:“将军,夫人脉象虽弱,
但并无滑胎之证。”沈瑾之愣住了,随即明白裴云筝是在故意激怒他。他挥手让太医退下,
缓缓走到床前,眼中情绪复杂。“你就这么恨我?”裴云筝红着眼吼道:“是,我恨你,
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沈瑾之双眼泛红,如遭雷击般怔愣着,语气喃喃:“可我爱你啊。
”裴云筝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语气决绝。“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要看你如何痛苦。
”沈瑾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有冰冷:“既然如此,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生,长大,让他叫我父亲,让他永远不知道你的痛苦。
”他转身离去前,看了我一眼:“林氏,好好照顾夫人,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
夫人不得踏出锦瑟居半步,若有任何闪失,全院子的人陪葬!”我浑身一颤,
低声应道:“是。”房门被重重关上,裴云筝终于崩溃,抓起枕头狠狠砸向门口:“沈瑾之,
你这个畜生,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