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桃花开了十里,取一朵放心上足矣我的婚礼,是在一片人造的十里桃林里举行的。
沈哲握着我的手,站在花海深处的高台上,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未未,你看,
这是我为你种下的十里桃花,从今以后,你的世界里,永远是春天。
”台下的宾客发出艳羡的惊叹。是啊,谁不羡慕我林未呢?家境平平,
却嫁给了家世显赫、英俊温柔的沈哲。他爱我爱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为了这场婚礼,
他提前一年包下城郊这片山谷,空运来无数桃树,
用最先进的农科技术催开了这不合时宜的、盛大至极的桃花。灼灼桃花,绵延十里,
如云似霞,美得不似人间。而我,就是这片盛景里,唯一的女主人。我看着沈哲深情的眼,
回握住他的手,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我以为,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顶点了。
可我不知道,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正当司仪准备宣布交换戒指时,
一阵急促的手机**划破了这片浪漫的宁静。是沈哲的手机。他皱了皱眉,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挂断了。**固执地再次响起。“抱歉,失陪一下。
”他对我和司仪低语,转身走到一旁接起电话。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然后一点点碎裂,被惊慌和恐惧取代。“你说什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嘶吼道,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冲回我身边,抓住我的肩膀,
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未未,出事了!悦悦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沈悦,他小五岁的亲妹妹,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婚礼的喜悦瞬间被冲散。“那我们快去医院!”我提着繁复的裙摆就要跟他走。“等等!
”他拉住我,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我,“医院说血库告急,悦悦是Rh阴性血,
就是我们常说的熊猫血!未未,我记得……你也是!”我愣住了。是的,我是。
这是我们家族遗传的稀有血型。“悦悦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
医生说再找不到血源她可能就……”沈哲的声音哽咽了,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
此刻慌乱得像个孩子。“我……我去。”我没有丝毫犹豫。那是一条人命,
更是我未来小姑子的命。“太好了!未未!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沈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台下冲。台下的宾客一片哗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哲的母亲,我的准婆婆李婉华,也提着裙子冲了上来,脸上满是泪痕。
“阿哲!怎么样了?悦悦怎么样了?”“妈!林未和悦悦血型一样!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李婉华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
“林未!太好了!悦悦有救了!你一定要救救她!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我忍着痛,点了点头:“阿姨,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就这样,我穿着世界上最美的婚纱,在一片最盛大的花海里,
没能等到我的戒指,却被我的丈夫和婆婆,像拖拽一件救生工具一样,
狼狈地拖离了我的婚礼现场。车上,我洁白的婚纱裙摆被车门夹住,沾上了泥污,
可没有一个人在意。沈哲飙着车,李婉华则在后座不停地哭泣和祈祷。我坐在副驾,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那片灼灼的十里桃花,在我的视野里,
渐渐模糊成了一片血色的红。我心里有些不安,抬手轻轻抚上小腹。那里,
正孕育着一个我和沈哲共同期盼了许久的小生命。这件事,我本来想在婚礼的晚宴上,
当成惊喜告诉他。到了医院,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长长的走廊里,
回荡着李婉华凄厉的哭声和沈哲焦急的吼声。“医生!我把人带来了!她也是Rh阴性血!
快!快给她抽血!救我妹妹!”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神情严肃。“谁是献血者?”“我!”我提着婚纱,向前一步。医生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看我身边几乎要失控的沈哲和李婉华,皱了皱眉:“家属先冷静一下,献血不是儿戏,
要做一系列的检查。跟我来吧。”我跟着医生走进一间检查室。“姓名,年龄,身份证号。
”“林未,26岁……”我一一报上。“最近有没有生病、吃药?有没有怀孕?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例行公事地问道。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医生,
我……我好像怀孕了。”这个“好像”,其实是我心底最后的侥幸。
我自己用验孕棒测过两次,都是清晰的两条杠,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做正式的检查。
医生的笔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什么叫好像?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有没有做过检查?”“一个多月前……我自己测过,是怀孕了。”我小声说。“胡闹!
”医生猛地把笔拍在桌上,声音严厉,“怀孕初期是绝对禁止献血的!尤其是大量献血!
你知不知道这会对胎儿造成多大的影响?严重的可能直接导致流产!
你自己的身体也会因为大量失血而极度虚弱!谁让你来的?”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流产……我下意识地,将手更紧地贴在了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小生命,
我和沈哲的孩子。医生看我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一些:“**,人命关天,
但我们也要为另一条生命负责。你现在的情况,非常不适合献血。
我们会立刻联系市中心血库,看看能不能紧急调配。”他说完,起身就要出去。
我拉住他的白大褂,声音都在发抖:“医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外面那个……是我先生的妹妹,她情况很危急。”医生叹了口气:“办法我们在想,但你,
绝对不行。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得为你的孩子负责。”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去跟沈哲他们解释情况。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脚发凉。门外,
很快就传来了沈哲不敢置信的质问声。“什么?!怀孕了?不能献血?!”紧接着,
是李婉华尖锐的叫声:“怀孕?她什么时候怀孕的?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怀!
是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救我们悦悦!”“妈!你小声点!”沈哲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
但语气里也充满了烦躁。我能听到医生在冷静地解释着风险,
解释着孕妇献血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流产?一个还没成型的胚胎,
怎么能跟悦悦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比!医生!我求求你了,你别管她怀没怀孕,
先抽她的血救我女儿!我给你跪下!”“砰”的一声,我猜是李婉华跪下了。
走廊里一片混乱。我坐在检查室里,隔着一扇门,清晰地听着外面关于我,
关于我腹中孩子的“审判”。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门被猛地推开,沈哲冲了进来,
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曾经的温柔荡然无存,
只剩下焦灼和一种让我陌生的……命令。“未未,你听我说,”他抓着我的肩膀,
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怀孕了,我们都很高兴。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悦悦等不了!
医生说的话都只是最坏的打算,不一定会发生的!你年轻,身体好,肯定没事的!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陌生。“沈哲,”我的声音干涩,“医生说,
可能会流产。”“我知道!”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他立刻又放软了声音,带着哀求,
“未未,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悦悦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孩子……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大不了这个我们不要了,我保证,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健康可爱的孩子!但是妹妹我只有一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这七个字,像七根淬了毒的冰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浑身发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沈哲,你在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知道!
但我有什么办法!”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林未!你能不能分分轻重缓急?
一边是一个还没成型的胚胎,一边是我活生生的妹妹!你怎么选?你告诉我,你怎么选!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原来在他心里,我们的孩子,
只是一个“还没成型的胚胎”。而他的妹妹,才是“活生生的人命”。这个选择题,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已经给出了答案。李婉华也冲了进来,她扑到我面前,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抓着我的婚纱裙摆,几乎要给我跪下。“林未!我求求你了!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悦悦从小身体就不好,我们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
她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就当发发善心,救救我们一家吧!”她哭得声嘶力竭,
仿佛我不答应,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罪人。“只要你肯救悦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以后我们沈家,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我保证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她的话,和沈哲的话,
一唱一和,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一边是道德绑架,一边是情感勒索。
他们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医生的警告,忽略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忽略了我肚子里那个同样活生生的、属于我们三个人的亲人。不,或许在他们眼里,
我和这个孩子,从来就不是“我们”。我们只是他们亲情版图里的外来者,
是可以在关键时刻被牺牲掉的棋子。我看着沈哲,那个曾经在我生病时,整夜不睡守着我,
喂我喝水的男人;那个曾经在我受委屈时,会抱着我说“别怕,有我”的男人。现在,
他用一种近乎逼迫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同意?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的心冷得像一块冰。“沈哲,”我挣开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再说一遍,
我怀孕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拿他的命去冒险。”“林未!
”沈哲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狰狞,“你非要这么自私吗?
我妹妹就躺在里面,生死一线!你现在跟我谈一个胚胎的命?”“自私?”我笑了,
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如果保护自己的孩子也算自私,那我今天就自私一次。
”“你!”沈哲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好!好你个林未!
”李婉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脸上的哀求瞬间变成了怨毒和刻薄。
她指着我的鼻子,尖声骂道:“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根本就没把我们沈家当自己人!
悦悦要是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我告诉你,你也别想进我们沈家的门!这个婚,干脆就别结了!
”“妈!”沈哲喊了一声,似乎觉得他妈妈的话说得太重了。但李婉华根本不管,
她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你喊什么!我说错了吗?还没过门呢,心就这么狠!
连自己小姑子的命都不救!我们沈家要这种儿媳妇干什么?娶回来当祖宗供着吗?
连个血都不肯献,以后还能指望她孝顺我?”她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刀刀见血。
我站在原地,穿着这身象征着幸福和承诺的婚纱,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任由他们审判和**。我看向沈哲,我最后的希望。我希望他能站出来,
哪怕只说一句:“妈,你别这么说林未,她也有她的苦衷。”可是没有。
他只是烦躁地皱着眉,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责备。“未未,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就当是为了我,也不行吗?”为了你?为了你,我就要牺牲掉我的孩子,我的身体?凭什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几年我爱上的,或许只是一个幻影。
一个由他自己精心打造的、温柔、深情、完美的幻影。而此刻,幻影碎了。
露出了里面那个自私、冷漠、凉薄的内核。我的心,在这一刻,死了。
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骚动。“让一让!让一让!血浆到了!”几个护士推着一个恒温箱,
匆匆跑向急诊室。“是中心血库紧急调配的!快!病人有救了!
”我看到沈哲和李婉华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他们立刻丢下我,
疯了一样冲向急诊室门口,围着医生和护士,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医生!
太感谢你们了!”没有人再看我一眼。仿佛我这个“备用血袋”,在找到正式血源之后,
就立刻失去了所有价值。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无比荒唐,无比可笑。刚才,
他们还为了让我献血,一个威逼,一个利诱,甚至不惜用我和孩子的性命做赌注。现在,
危机解除了,我这个“麻烦”,就被弃之如敝屣。原来,在他们心里,我从来不是家人,
甚至连人都算不上。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在需要时可以随时取用,
在不需要时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昂贵的定制婚纱。
裙摆上沾着从婚礼现场带来的泥土,胸口的花边被李婉华撕扯得变了形。
这件原本应该见证我最幸福时刻的嫁衣,此刻却像一件最滑稽的戏服,
包裹着我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我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就是那么轻轻地,
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笑我的天真,笑我的愚蠢,笑我爱错了人,信错了情。
笑我以为那十里桃花,是为我而开。灼灼桃花开了十里,美则美矣,可没有一朵,
是真正属于我的。我慢慢地,抬起手,将无名指上那枚沈哲为我戴上的求婚钻戒,缓缓地,
褪了下来。钻石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我曾经以为,
这是我幸福的证明。现在我才明白,这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枷锁。急诊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接下来转到VIP病房观察几天就好。”“太好了!”沈哲和李婉华喜极而泣,
抱着医生又是一阵感谢。然后,他们转过身,终于又想起了我的存在。沈哲向我走来,
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未未,太好了,悦悦没事了。
刚才……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他想来拉我的手,
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将我拥入怀中,用一个吻和几句软话,就将所有不愉快抹去。
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他愣住了。李婉华也走了过来,
她大概是觉得刚才话说得太绝,怕我真的不嫁了,脸上也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林未啊,
刚才阿姨也是急糊涂了,你别跟阿姨一般见识。悦悦没事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看,
婚礼那边还等着呢,我们赶紧回去,把仪式进行完。亲戚朋友都还在呢。”她说着,
就想来挽我的胳膊,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我再次避开。我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看着他们脸上那如出一辙的、虚伪的、用完工具后随手安抚的表情。我平静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走廊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沈哲。”“嗯?未未,怎么了?
”他还沉浸在妹妹得救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我语气里的冰冷。我摊开手掌,
那枚硕大的钻戒,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这个,还给你。”沈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未未,你这是干什么?”李婉华也变了脸色,尖声道:“林未!你什么意思?
悦悦都脱离危险了,你还想怎么样?还要拿乔到什么时候?”我没有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