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春十几岁服徭役的时候跟个老匠人学得一手泥瓦匠手艺,虽学了个皮毛,但十里八乡给乡亲起个土墙房是够了。
有手艺就有三两个活钱,咬牙把何民书送到县里谭童生的私塾,一季四百文束脩还得年节孝敬,负担颇为沉重。
何民书在县里念了一年多,谭童生多有夸奖。
因一笔好字也有抄些启蒙书籍送书铺,休沐也去集里代写书信挣几个润笔之资。本就是农家小子,没甚面子包袱,开口就是笑模样,叔伯大爷挂在嘴边,还颇有一些稳定客户。整个陵州七八成都是移民后代,远方的亲人尚未断联系的也就凭这书信聊慰思乡苦。
何苗和何朵啃完桃子也就分开各自回家,夏日黑天晚,也是趁黑尽前上床歇息,省灯油。
躺下毫无睡意又无事可做,于是意识进入自己那个鸡肋一般的空间,就是穿越前的住所。是的,仅仅是个住所。
大学毕业进入体制,收入不高,单位给了间宿舍。
宿舍内一床一桌一衣柜,大学里舍不得丢掉的书装满五个纸壳箱码在床尾,铺上桌布伪装成茶桌,桌上一只老干妈瓶子做的花瓶,插着一支单位绿化带顺来的紫色绣球,九年过去绣球依然饱满浓艳。
一只四十几升闲鱼淘来的小冰箱,里面三瓶苏打水,六罐啤酒。衣柜就是简易无纺布衣柜,挤挤挨挨装了四季衣服。
床品都是大学宿舍没舍得丢的九十公分宽乳胶床垫,半旧单人被,单人床单。书桌上是大学用了四年,慢如牛车但可以看剧的笔记本电脑,可惜现在打不开。枕头边还有个用了三四年的便宜平板,也是打不开。
来到这个世界九年,何苗的娱乐活动居然只能是在空间里看那五箱子的大学课本和一些名著及杂书,都有点倒背如流的意思。
果然读书得心无旁骛,要是上大学有这个劲头,哪能好几门课全凭老师无节操的捞才没挂科。
空间有多鸡肋呢?就是个意识空间,不能放东西进去,也不能拿东西出来,以至于何苗对着冰箱里的可乐啤酒流口水也尝不到滋味。
但何苗还是感谢拥有这个空间,至少留了个曾经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纪念。
意识翻动《化学反应工程》,无聊且熟悉。有这么多书籍又如何?穿越女常备的肥皂虽能随手做出,但直到今天也不曾从余氏那里要来二两油。
余氏把油盐看得紧,做好饭就锁进柜子里,当然,通常三五天才拿油罐子出来象征性的往菜里滴两滴。
猛女难为无油之皂!
晨间的丘陵之夏炊烟袅袅,鸡鸣犬吠。露珠挂在草尖,虽美但烦,一路行来裤腿全湿,凉凉的挂在身上,一阵阵寒意。
趁早饭前何苗要捡足一篮子山螺蛳,家里养了三十几只鸭,山螺蛳是鸭鸭们可口食物,也能让它们多下蛋,换油盐。
夏日早起清凉,捡螺蛳不受罪,还能顺便寻寻有没有斗鸡菇,可惜斗鸡菇这玩意儿都有自己老窝,可遇不可求。
捡好一篮子山螺蛳回到家,鸭鸭们一哄而上开始抢夺食物。厨房里留了一海碗豇豆粥,一小碟泡豇豆,得,豇豆开会。
粥虽然豇豆多米少,但好歹是实实在在的白米。富裕镇这里目前地广人稀,只要不懒不败家,好歹饭是能吃饱。何家大堰靠河,有一大片水田,家家能有四五亩,农活虽重,但有白米吃。
吃完饭余氏又开始打片壳,这几日天晴还农闲,正好忙这些事。何建春早就带着两个哥哥去玉米地除草,五弟在院子里玩蚂蚁。
今天该何朵儿家喂牛,昨天就讲好今天不能一起洗衣服,何朵得去割牛草。何家族里三头牛,各家轮流放,农忙抽签用,农闲谁家喂牛谁家用。
何朵儿换下湿了裤腿的裤子,抱着大木盆收好全家换下来的衣服去码头石阶洗。
说是码头,其实没有渡船,只有一架水车,何家大堰的水田就凭这架水车灌溉,水车也是各家轮班踩,是的,这是一架人力驱动水车,要用脚踩才能引水。
码头洗衣服的全是各家半大女孩子,大房家的何琴也在,但堂姊妹两个几乎无话可说。
何琴沉默寡言也不大与村中姐妹来往,也看不惯何苗假小子一样满山跑,何苗也不喜何琴死气沉沉。两家虽住隔壁,竟是逢年过节在祖父家聚餐才能互相打个招呼。
洗衣服真烦啊,没有肥皂,只有草木灰,皂角这种精贵东西只能洗头使。何苗有种坐拥金山要饭吃的荒诞感,但再想想,用二两油制一块肥皂洗衣服,余氏能把她腿打断。
大爷爷家的孙女何青在何苗旁边洗衣,问何苗要不要去赶赵家集,何苗表示不去。开什么鬼玩笑,兜里半个子儿都没有去赶集做什么?看人吃吃喝喝还是看人卖菜?
“四苗,你就陪我去嘛,我给你买糖吃。”何青努力劝。
四爷爷的孙女何芳嗤一声:“狗坐背篼不识抬举。”
没指名道姓,何苗不好发作,何青却不答应了:“大清早吃了屎嘴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