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极了后山老槐树在风里的低吟。赵时把脸贴在布满划痕的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布包。布包里是师父留下的银针和半本泛黄的《青囊经》，针袋上靛蓝的药草纹已经洗得发浅，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
“阿时，到了城里可别太实诚，城里人的心眼比咱后山的藤蔓还绕。”临行前，村长李伯往他兜里塞了个裹着鸡蛋的手帕，皱纹里满是担忧，“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村，咱村后的药田还等着你打理呢。”
赵时当时使劲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他从小跟着师父在山村里学医，师父走后，他成了村里唯一的郎中。张家婶子的偏头痛、李家小子的小儿积食，都是他用银针和草药治好的。可这次进城，是师父生前的嘱托——去投奔在城里开中医馆的师兄林鹤年，把师父的医术传下去。
火车驶进隧道，昏暗瞬间吞噬了车厢。赵时抱紧布包，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医术是救人的，不是藏着的。城里虽好，但别丢了医者的本心。”他摸了**口，那里还揣着师兄的地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城南区杏林街12号，鹤年堂。”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终于到站。赵时跟着人流挤出站台，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高楼像雨后的竹笋般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商铺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比山村里的雷雨还热闹。他攥着布包，像只误入森林的小鹿，小心翼翼地避开穿梭的人群。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赵时倒了三趟公交，才找到杏林街。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原本该是“鹤年堂”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家装修华丽的奶茶店，门口的海报上，年轻女孩举着奶茶笑得灿烂。
“请问，这里以前的鹤年堂去哪了？”赵时拉住一个路过的阿姨，语气带着急切。
阿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眉道：“鹤年堂啊，半年前就关门了。听说老板欠了债，跑路了。”
“跑路了？”赵时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布包差点掉在地上。他掏出手机，这是村长硬塞给他的旧手机，按纸条上的号码拨过去，只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却照不进赵时的心里。他找了个街角的长椅坐下，掏出李伯给的鸡蛋，剥了壳，却没什么胃口。手机里只剩下几十块钱，今晚住哪都成了问题。
“小伙子，要不要买朵花？”一个卖花的老奶奶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
赵时摇了摇头，老奶奶却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看你样子，是遇到难处了吧？”
赵时把自己的遭遇跟老奶奶说了，老奶奶听完，指着不远处的巷子：“那巷子里有个小旅馆，便宜，一晚三十块。你先住下，明天再想办法。”
赵时连忙道谢，按照老奶奶指的方向找到旅馆。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墙壁上还贴着泛黄的报纸，但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他把布包放在枕头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心里满是迷茫。师父的嘱托、村里人的期望，还有眼前的困境，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迷迷糊糊中，赵时听到隔壁传来急促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他起身敲了敲隔壁的门，没人应答，咳嗽声却越来越剧烈。
“开门，我是郎中，或许能帮你。”赵时急了，用力拍了拍门。
门终于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扶着门框，咳得直不起腰。“你……你能治病？”女孩的声音微弱，眼里满是怀疑。
赵时点点头，走进房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桌上放着几个空药盒。他摸了摸女孩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眉头皱了起来：“你这是风寒入肺，吃的西药治标不治本，反而伤了脾胃。”
女孩苦笑了一下：“我也知道，可我没钱去看中医，只能买些便宜的西药顶着。”她叫林晓，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找工作屡屡碰壁，最近又生了病，日子过得很艰难。
赵时从布包里拿出银针，又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罐里倒出一些晒干的草药：“我给你扎几针，再把这草药煮水喝，明天就会好很多。”
林晓半信半疑地躺在床上，赵时取出银针，在她的肺俞、列缺等穴位上轻轻刺入。他的手法娴熟，银针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不一会儿，林晓就感觉胸口舒畅了许多，咳嗽也减轻了。
“谢谢你，多少钱？”林晓连忙问道。
赵时摆了摆手：“不用钱，举手之劳。”
林晓感动得眼眶发红：“你真是个好人。对了，你要是没找到工作，我知道前面有个菜市场，很多摊主都需要人帮忙，你可以去试试。”
第二天一早，赵时按照林晓说的，去了菜市场。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各种蔬菜、肉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他找了个卖蔬菜的摊主，摊主看他老实，就让他帮忙搬菜、称重，一天给一百块钱。
赵时干得很卖力，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心里踏实了不少。傍晚收工时，摊主多给了他二十块钱：“小伙子，干活勤快，这是奖励你的。”
赵时拿着钱，心里暖暖的。他去药店买了些常用的草药，又给林晓送了些，然后回到旅馆。他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经历，觉得日子似乎没那么难了。他拿出师父的《青囊经》，借着台灯的光翻看，书页上的批注是师父的字迹，仿佛师父就在身边，鼓励着他。
“师父，我一定会在城里站稳脚跟，把您的医术传下去。”赵时轻声说道，眼里充满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