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刹那莲烬吵。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是要把屋顶掀翻,
五彩斑斓的射灯在眼前胡乱切割着昏暗的空间。空气里混杂着果盘的甜腻、啤酒的麦芽香,
还有同学们肆意青春的汗水味道。**在KTV包厢柔软的沙发角落里,
听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吼着跑调的歌,嘴角忍不住上扬。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高考、压力、没完没了的模拟考……全都随着今天最后一场考试的**,被抛在了身后。
真好啊。心里这么想着,沉重的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玩得太疯,有点累了。
就眯一会儿,一小会儿…………冷。一种突如其来的、渗入骨髓的冰冷,
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不是空调的冷,是……一种死寂的,带着铁锈和灰烬味道的冰冷。
眼前不再是炫目的灯光,而是晃动的人影,围坐在朦胧的灯光下,笑得很大声。
空气浑浊得厉害,带着一股……一股浓烈的、让人头晕的烤肉味,还有一种奇怪的,
甜腻到发闷的气息。我好像被谁抱在怀里,视野很低,只能看到桌子底下杂乱的腿,
还有那一道厚重的、深绿色的布帘,它挡住了大部分光,也仿佛堵住了我的呼吸。
喘不过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肺叶拼命鼓动,却吸不进一丝救命的空气。
视线开始模糊,那些大笑的人影在晃动、扭曲…………然后,是猛地一拽!场景骤然切换。
我被人用力地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是妈妈!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紧抿着,
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慌和一种……决绝的冰冷。她几乎是用拖的,把我塞进一辆出租车。
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那个有着超市和……和某个让我心底莫名一抽的家,越来越远,
直至消失。从此,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爸爸的身影…………再一晃。
依旧是妈妈牵着我的手,但阳光明媚。我们站在一个陌生的幼儿园门口,老师笑容和蔼。
妈妈蹲下来,整理着我的小裙子,她的眼神温柔,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化不开的哀伤。
“莲莲,要听老师的话。”那个家,那个有爸爸、有爷爷奶奶的、完整的家,
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褪了色的梦。不……不是梦!这三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如同三股失控的洪流,在我狭小的颅腔内猛烈地撞击、撕扯!每一帧画面,
每一种感受——窒息的痛苦、被强行带离的茫然、缺失父爱的隐痛,
以及……以及另一条轨迹里,被爸爸高高举起时的欢笑,
一家三口在404房子里平淡却温暖的日常——所有这些矛盾而真实的记忆,
疯狂地涌入、融合、爆炸!“呃……”我猛地从沙发里弹坐起来,
心脏像是要撞碎胸骨跳出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布料,手脚一片冰凉。“何莲,
你怎么了?做噩梦啦?”旁边的同学递过来一张纸巾,关切地问。我僵硬地转过头,
看着她年轻而无忧无虑的脸庞。包厢里,歌声依旧喧嚣,灯光依旧迷幻。但我知道,
一切都不同了。我不是刚刚毕业的何莲。我是……死过一次的何莲。
我是……失去过一次父亲的何莲。我……到底是谁?那股深绿色的、令人窒息的即视感,
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心脏,缓缓收紧。第一章:半醒音乐还在嘶吼,灯光依旧旋转。
同学们的笑脸和喧闹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接过同学递来的纸巾,
指尖冰凉,机械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刚高考完,有点太累了,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如今,我,
家人都在,前世什么的,不重要。我的那些同学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于是他们信了,
很快又投入到下一首歌的狂欢中。而我坐在那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那不是梦。
喉咙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浓烟扼住的灼痛感,
鼻腔里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我甚至能清晰地记起,
另一段人生里,妈妈拉着我离开时,她掌心冰凉的汗和决绝的颤抖,
以及此后无数个没有父亲陪伴的日夜,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缺失感。还有……现在这条人生。
爸爸宽厚的手掌,妈妈温柔的唠叨,爷爷奶奶爽朗的笑声,
那个洒满阳光的门牌号是404的房子……所有这些温暖的、真实的触感,
与那些冰冷绝望的记忆疯狂交织,几乎要将我的头颅撑裂。我必须回家。我找了个借口,
提前离开了KTV。夏夜的暖风吹在身上,却带不起一丝暖意。街道两旁的霓虹灯明明灭灭,
映在我眼里,却仿佛能穿透时空,照见那些深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狰狞的裂痕。推开家门,
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莲莲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惯常的温柔笑意。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闻声转过头,眼神温和:“考完了就好好放松,别玩太晚。”他们看起来那么正常,
那么……毫无阴霾。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目光却紧紧锁住他们的脸。
“嗯,还好。就是有点闷,KTV里烟味好重,还有点……像什么东西烧糊了的怪味。
”妈妈擦了擦手,走过来,语气带着点嗔怪:“那种地方就是乌烟瘴气的,下次少去。
快来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爸爸的视线已经回到了电视屏幕上,
随口附和:“是啊,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待久了是难受。”他们的反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没有因为我提及“烟味”“烧糊”而产生任何联想。
那颗在回家路上还存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们忘了。他们真的完全忘记了。
忘记了烧烤摊的浓烟,忘记了那夺命的棉门帘,忘记了医院里的生死离别,
忘记了……他们曾经经历过轮回。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站在灯火通明的客厅中央,站在我最爱的两个人面前,却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岛。
所有的惊恐、混乱、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关于毁灭与重生的秘密,从此刻起,
只能由我独自背负。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走向餐桌。“嗯,好香。
”我听见自己用轻快的声音说。没有人知道,这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餐,对我而言,
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告别那个懵懂无忧的何莲,
迎接这个必须独自警惕、守护这个家的……孤独的守望者。
第二章:未来的岔路口回到家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夏日的阳光透过404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尘埃,
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我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份平静,试图找回高考前那种单纯的心境,
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汹涌的记忆并未退潮,反而像墨水滴入清水,缓慢而固执地扩散,
浸透了我看待周遭的每一道目光。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我爸何究和我妈苏茗,
在他们最不经意的神态和言语间,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与我共享那份惊世秘密的痕迹。
我妈苏茗似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我的志愿填报上。
她弄来了厚厚一摞招生指南和高校简介,铺满了客厅的餐桌,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做着标记。
她常常戴着眼镜,用手机计算着往年的录取线差,嘴里念念有词。“莲莲,你看,
这个师范类专业就业很稳定,就在本区,周末回家也方便。
”“或者这个财经大学的会计专业,听说毕业生很抢手,就是学校在滨湾区,
离咱们这儿隔了小半个D市,通勤得一个多小时呢。”她跟我讨论时,眼神专注,
带着所有母亲在这个阶段都会有的、混杂着期待与不舍的寻常焦虑。我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只有对我未来的关切,清澈见底,没有任何隐藏的惊涛骇浪。
我爸何究则显得“超脱”一些。他依旧按时上下班,周末会去爷爷奶奶的超市搭把手,
回来时会给我带点新到的零食。关于志愿,他的态度很明确:“听**,她研究得细。
不过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选个真心喜欢的,别将来后悔。”他拍拍我的肩膀,
笑容宽厚而自然,仿佛人生的最大风浪,不过是女儿选择哪所大学。他们构筑的这种日常,
太真实,太完满了,完满到让我那些深埋心底的、关于死亡与分离的记忆,
显得如此荒谬和不切实际。我几乎要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然而,
喉咙间偶尔泛起的、记忆中的窒息感,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我,那不是梦。六月下旬,
志愿填报系统开放的那个晚上,家里弥漫着一种郑重的气氛。我们三人围坐在电脑前,
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妈苏茗显得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我爸何究则坐在稍后一点的椅子上,保持着一点距离,表示尊重我的选择,
但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屏幕。我移动着鼠标,光标在几个备选院校间游移。最终,
它停在了一所位于滨湾区的综合大学上。这所学校综合实力不错,
我感兴趣的专业也是它的优势学科。更重要的是,它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并非逃离,
而是我需要一个空间,去厘清脑海中的混乱,去学着如何独自承载那份只有我知道的重量。
跨个区,不远不近,刚好。“我想选这个,北方XX大学,数字媒体技术专业。”我轻声说,
语气尽量平稳。我妈苏茗凑近屏幕,仔细看着专业介绍和课程设置,点了点头:“嗯,
这个专业前景不错,学校环境我也查过,挺好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
“就是以后不能天天回家了。”我爸何究探过身,看了看地图上的距离,笑着说:“嗨,
现在地铁多方便,想家了周末就回来,爸爸给你报销路费。”他们的话语里,
是纯粹的对孩子即将远行的不舍与支持,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的情绪。我点击了“确认提交”,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交成功”字样,心里仿佛也落下了一颗石子。这条路,
算是我为自己选定的第一步。未来会怎样,那个潜藏在记忆角落里的阴影是否会浮现,
我无从知晓。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将带着所有的秘密,
开始学习如何更好地守护这个看似平静,于我而言却重若千斤的家。窗外的夜空星辰稀疏,
夏虫鸣叫,404室里灯火通明,这是一个关于选择与未来的普通夜晚,
如同D市千家万户正在上演的情景一样。第三章:夏日的涟漪志愿填报完毕,
日子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某种支撑,骤然变得空旷起来。
录取结果要等到七月,这段悬而未决的时光,成了漫长夏日里一段独特的缓冲。
无所事事的上午,我会趿拉着拖鞋,在404的2家里漫无目的地踱步。
阳光从东面的窗户转到南面的阳台,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短短的光痕。
我妈苏茗开始整理我高中时代的书籍和试卷,将它们分门别类,准备卖掉或收纳。
她拿起一本厚厚的习题集,感叹道:“这些可都是你的‘战利品’啊。
”语气里带着完成一项重大任务后的轻松。我爸何究则恢复了固定的生活节奏,
只是下班回家时,看向我的目光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和的凝视,
仿佛在重新审视即将展翅离巢的女儿。我试图在这种过于正常的氛围里,找到一丝裂缝,
一丝能印证我那些混乱记忆的证据。但一切都是那么严丝合缝。他们谈论超市的生意,
谈论菜价的起伏,谈论邻居家的琐事,唯独没有谈论过去,
没有谈论任何可能与“危险”、“事故”相关的字眼。那份共同的、惊心动魄的秘密,
似乎真的被时光彻底掩埋,只留给了我一个人。这种确认,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胃里。
我开始意识到,守护这个家,可能意味着长久的、孤独的警惕。
那个名字——丁家儿子——像一根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刺,时不时冒出来扎我一下。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出狱后的生活是否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还是……我不敢深想,
也不能去问。任何关于丁家的提及,在这个家里都显得突兀而可疑。
我只能凭借零星的信息拼凑。我记得他坐牢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好像是因为……想害爷爷奶奶?具体的罪名和刑期都很模糊,毕竟这三世的记忆里,事发时,
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大人们刻意屏蔽了那些黑暗的细节。这种模糊感,
反而加剧了不安。未知的,往往最令人恐惧。偶尔,我会跟着我爸何究去爷爷奶奶的超市。
超市还是老样子,货架整齐,人来人往。爷爷奶奶精神很好,
看到我就笑呵呵地往我手里塞零食。我假装随意地帮忙整理货架,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超市的每个角落,尤其是记忆里那个通往后面空地的方向。
那里现在堆放着一些纸箱和杂物,看起来平静无波。有时,会遇到相熟的老邻居来买东西。
“哟,莲莲都长这么大了,高考考完啦?准备上哪个大学啊?”热情的问候之后,
往往伴随着对时光飞逝的感慨。我笑着应答,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希望能从这些闲聊中,
捕捉到一丝关于“丁家”的讯息。但听到的多是“他家儿子好像出去打工了,
具体在哪不清楚”、“丁大妈身体不如以前了”之类模糊的话。没有更具体的信息,
那个人的形象,在我心里依旧是一个面目不清的、危险的影子。七月的阳光越来越炙热。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夹杂着期盼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一些关于安全防范的知识,如何辨别可疑人员,遇到紧急情况如何求助。
这些行为被我小心地隐藏在浏览娱乐新闻和追剧的日常之下。我还以“锻炼身体”为由,
下载了一个教基础防身动作的APP,偶尔在自己房间里跟着比划几下。这些准备,
让我在庞大的不安中,获得了一点微弱的掌控感。一天晚饭时,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社会新闻,提到因为开国际性质的体育活动,
警方近期加强了对车站、商场等公共场所的治安巡查。我妈苏茗随口说:“是该多巡查,
安全最重要。”我爸何究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嗯,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他们的对话如此自然,像是千万个家庭饭桌上都会有的寻常议论。我低头默默吃饭,
心里却翻腾着。他们的关心是真实的,但他们所认知的“危险”,是泛化的、社会层面的,
与我内心深处那个具象的、带着仇恨烙印的威胁,完全不同。夜晚,我躺在床上,
听着窗外断续的虫鸣。同在D市,滨湾区的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新的环境,新的同学,
或许能让我暂时从这种无时无刻的警惕中抽离出来。但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
那根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线,都牢牢系在我的心上。夏日悠长,水面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那看似光滑如镜的水面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而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警觉,
更坚韧,等待,并准备着。第四章:暗流涌动八月的尾声,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暑气的余威,
但清晨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爽利。今天是我去大学报道的日子。
客厅里放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和一个大号行李袋,里面塞满了妈妈苏茗精挑细选的衣物和被褥,
仿佛我要去的是某个物资匮乏的荒野,而不是一座现代化都市的大学城。
她还在不停地检查着,嘴里念叨着“充电器带了吗”“晕车药放在这个侧袋了”。
爸爸何究今天特意请了假,换上了一件看起来挺括些的Polo衫,正拿着车钥匙,
估算着路上的时间。“滨湾区虽然远了点,但走环城高速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应该能到。
”他语气轻松,试图冲淡离别的愁绪。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为我忙碌。
心底那份沉重的秘密,在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准备工作中,似乎也被稍稍冲淡了。
这就是我拼命想要守护的日常,平凡,却弥足珍贵。“走吧,早点出发,路上从容点。
”何究提起最重的那个行李箱,率先出了门。苏茗则帮我拎起行李袋,
我们一起走向地下车库。车子缓缓驶出地库,投入夏末明亮的阳光里。小区里的绿植蓊郁,
几个早起遛狗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一切都和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宁静而安详。
就在我们的车即将拐向小区主干道,驶向出口时,前方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男人,看背影约莫四五十岁,但身形佝偻,步履有些蹒跚,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苍老。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汗衫,
露出的手臂皮肤是常年在户外劳作形成的、被海风和烈日反复侵蚀的粗糙黝黑。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找路,恰好挡在了我们车行方向的前面。何究轻轻按了下喇叭,
那人仿佛受惊般猛地抬起头,侧过身让路。就在那一瞬间,
我看清了他的脸——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眼神有些浑浊,
带着一种长期脱离熟悉环境的茫然与戒备。他的身上,
似乎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鱼腥和海风咸涩的气味,
像是刚从某个码头或渔船上下来。我并未多想,只当是小区里哪家来访的亲戚,
或是新搬来的租客。D市靠海,这样带着海洋印记的劳动者并不少见。车子与他擦身而过。
我无意间瞥向车内后视镜,却捕捉到了不寻常的一幕。驾驶座上的爸爸何究,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半秒,随即迅速移开,
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而副驾驶上的妈妈苏茗,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指尖捏紧了衣角,她的视线原本落在窗外,此刻却微微下垂,
避开了与后视镜里我的目光接触。车内原本轻松的气氛,有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凝滞。
“刚才那人……看着有点面生,是咱们小区的吗?”我随口问道,纯粹是出于闲聊。
苏茗几乎立刻接口,语气自然得有些刻意:“哦,可能是谁家的亲戚吧,或者走错门的。
这小区人多,来来往往的,认不全。”她说着,还顺势调整了一下空调出风口的方向。
何究也附和道:“嗯,估计是。坐稳了,我们上高速了。”他平稳地加速,
将那个蹒跚的身影和小区的安宁一同甩在了后方。我没有怀疑他们的说辞。
他们的反应虽然有一丝微妙的停顿,但解释合情合理。
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男人,确实引不起太多关注,
父母或许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这种“无关人员”影响我开学的心情。
我将这点小小的异样归咎于自己因背负秘密而过于敏感,很快,
车窗外的街景和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吸引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我却不知道,
在我看不见的维度,某些齿轮已经悄然开始转动。送我到学校,帮我办理完入学手续,
又将我送到宿舍楼下后,苏茗和何究带着满满的不舍和叮嘱离开了。返程的车上,
封闭空间内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引擎低沉地轰鸣。
“是他吗?”苏茗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发紧,目光望着前方空旷的路面。
何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下颌线绷得有些僵硬。“很像。老了太多,
但那眼神……还有那股子海腥气,错不了。丁家那小子,回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苏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前阵子是说,
他好像刑满释放了,在邻省哪个码头找了活干……怎么突然回D市了?”“不知道。
”何究的语气沉重,“但他那种人,活着回来,总让人觉得不踏实。”又是短暂的沉默。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莲莲那边……”苏茗忧心忡忡。“暂时应该没事。她不认识他,
而且大学在滨湾,离得远。”何究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妻子,
“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家里那个旧的监控摄像头,去年不是坏了吗?”苏茗忽然想起。
“嗯,回头我就去买个新的。”何究眼神里闪过一丝决断,“不,买两个。一个装家里客厅,
对着门口。另一个……想办法装在超市那边,角度调一下,
能照到门口和旁边那條通往小区侧门的小路。”他的声音压低了:“丁大妈现在一个人住,
身体又不好,她儿子回来,大概率会住那里。我们得……留意着点。
”这不是基于确凿证据的行动,更像是一种经历过巨大创伤后,深植于骨髓的防范本能。
他们虽然还保留那前面几世的记忆,但“丁家儿子”这个名字,以及与之关联的潜在危险,
像一道早已刻下的疤痕,在此刻被重新触碰,引发了隐秘的疼痛和警惕。“别吓着爸妈。
”苏茗提醒道,指的是超市里的何究父母。“我知道,就说是为了防盗,现在快递驿站货多。
”何究显然已经找好了理由。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他们的对话也湮灭在喧嚣中。
这些背后的筹谋与不安,被小心翼翼地隔绝在了我所沉浸的、充满新鲜感的大学校园之外。
而在大学宿舍里,我正微笑着和新认识的室友打招呼,整理着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我以为告别了过去,迈向了一段全新的、独立的旅程,却不知,那根连接着过往阴影的线,
从未真正断裂。它只是隐没在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不经意的牵引。
第五章:新学期大学生活像一幅缓缓展开的卷轴,带着新鲜油墨的气息。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干净,略显空旷,等待着我们各自填满。我的三个室友,
一个来自北方,性格爽朗;一个本地姑娘,说话带着软糯的滨湾口音;还有一个和我一样,
来自D市其他区,文静内向。最初的几天,
便在整理物品、互相熟悉和办理各种校园手续中度过。脱离了家庭的日常环境,
那份沉甸甸的秘密似乎被暂时搁置在了意识的某个抽屉里,不那么时时按压着神经了。
但我清楚,它仍在,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行为。比如,
我会下意识地确认宿舍门是否反锁,走在校园里,
会对过于靠近的陌生人保持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开学第一周,
学院组织了一系列新生教育活动。其中一场,是关于金融安全和防范电信网络诈骗的讲座,
主讲人是学校合作银行的资深客户经理和辖区派出所的警官。
我本来对这种官方讲座没抱太大期待,以为又是老生常谈。但真正坐下来听,
却发现内容远比想象中具体和……触目惊心。银行的经理先讲了许多常见的诈骗手法,
然后话锋一转,提到了近年来在学生群体中高发的“帮信罪”——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
“很多同学法律意识淡薄,觉得自己只是借张银行卡、电话卡给别人用一下,
或者帮忙取个钱,没什么大不了,还能赚点‘好处费’。”经理的声音透过麦克风,
清晰地传遍礼堂,“但你们要知道,这些卡一旦被犯罪分子用于诈骗、洗钱等非法活动,
出借卡的同学就构成了‘帮信罪’,是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的。
这会在你的人生履历上留下无法抹去的污点。”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显然不少人和我一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看似微小的行为可能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接着,派出所的警官上台,他语气更严肃,列举了几个本地的真实案例。
有一个案例我印象格外深刻:某高校一名大二学生,因为轻信网友,
将自己名下多张银行卡及配套的U盾、手机卡以每套数百元的价格出售,
这些卡最终被诈骗团伙用于转移赃款,流水高达数百万元。
该学生最终因“帮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同学们,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警官敲着桌子强调,“不要以为你没直接参与诈骗就没事!
你的银行卡、电话卡、网络支付账户,都是你个人信用的延伸,绝不能出租、出借、出售!
保护好个人信息,就是保护你自己!”礼堂里鸦雀无声。我坐在人群中,手心有些发凉。
并非因为我曾动过类似的念头——以我家的条件,父母给我的生活费足够宽裕,
我从未考虑过通过这种方式“赚快钱”。而是那种利用人性弱点、精心编织的陷阱,
让我感到一种寒意。它离我们并不遥远,甚至就潜伏在看似平常的网络交友、**信息之中。
讲座结束后,我和室友们一边往宿舍走,一边讨论着刚才的内容。“太吓人了,
卖几张银行卡也要坐牢?”北方的室友咋舌。“以后可得小心点,陌生链接不能乱点。
”本地的室友接口。我默默听着,心里却想得更多。那些隐藏在网络背后的恶意,
与记忆中那深绿色的、令人窒息的威胁,虽然在形式上截然不同,
但本质上都是一种需要警惕和防范的危险。这种认知,像一层薄薄的铠甲,
悄然覆盖在我的意识之上。晚上和妈妈苏茗视频通话时,我提到了这场讲座。“妈,
今天我们听了防诈骗的讲座,还说不能卖银行卡,会犯罪的。
”屏幕那头的妈妈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对对对,现在骗子多,
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贪小便宜,陌生电话要警惕,尤其是要你转账汇款的,
直接挂掉!”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对我独自在外的担忧,甚至显得有些絮叨。
爸爸何究的脸也凑了过来,在镜头里叮嘱:“听到没?钱不够就跟家里说,
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赚钱门路。”他们的反应很正常,是所有关心孩子的父母都会有的反应。
我看着他们熟悉的脸庞,心里那点因讲座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
我将讲座发放的宣传折页仔细收好,放在了书桌的文件夹里。大学的第一课,无关专业知识,
而是关于如何在复杂的现实中保护自己。这堂课,与我内心深处那份孤独的守望,
意外地契合。我知道,我需要学习的,远不止课堂上的知识。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在这个新的环境里,我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既享受着挣脱束缚的自由,
也绷紧着一根无人知晓的弦。窗外的校园灯火通明,充满了年轻的喧嚣与活力,而我,
只是其中安静前行的一个。第六章:大学生活大学生活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节奏。
课程表排得不算满,但预习、听课、完成作业,再加上参加两个感兴趣的社团的零星活动,
时间也被填得七七八八。我发现自己还挺享受这种规律的忙碌,它让人踏实,没空胡思乱想。
数字媒体技术的专业课很有趣,但也伴随着不小的挑战。大量的软件需要熟悉,
一些编程逻辑需要反复理解。有时候为了调试一段代码或者完成一个简单的海报设计,
会在图书馆的电脑前坐上好几个小时。当最终看到程序成功运行,
或者设计稿呈现出预想的效果时,那种小小的成就感,能让人忘记过程中的所有烦躁。
我和室友们的关系也进入了平稳的磨合期。大家来自不同地方,生活习惯难免有差异,
比如有人习惯早睡,有人是夜猫子;有人爱吃辣,有人口味清淡。但彼此都还算包容,
会协商着定下熄灯时间,分享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特产。我们偶尔会一起在食堂吃饭,
吐槽一下哪个窗口的菜盐又放多了,或者约着去校外的商业街逛一逛,买点水果和生活用品。
这种集体生活琐碎而真实,构成了我当下生活里最鲜活的背景音。
期间和家里通了几次视频电话。屏幕里,妈妈苏茗总是追问食堂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晚上睡觉会不会冷。爸爸何究的话相对少些,多是问问学习跟不跟得上,钱够不够花。
他们的背景通常是家里的客厅,偶尔能瞥见窗台上那几盆绿萝长势良好。
一切都显得寻常而安定。有一次,我随口提了句:“我们宿舍楼下的门禁系统好像升级了,
现在刷脸才能进。”妈妈在那边立刻接话:“那好啊,安全最重要。你在学校也注意点,
人多的地方保管好手机钱包。”“知道啦。”我应着,心里觉得她有点过度紧张,
但也没多想。父母的叮嘱,无非就是这些。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刚从图书馆回来,手机响了,
是爸爸何究。“莲莲,没打扰你吧?”“没,我刚从图书馆回来。爸,有事?”“没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就是你妈念叨,
说你下周末是不是该考完期中试了?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厚衣服带得够不够?
要不要回家住两天,吃点好的?”我算了下日期,期中考试确实就在下周。“嗯,
下周五考完最后一门。”“那正好,”爸爸的声音明朗了些,“我和你妈到时候来接你?
还是你自己坐地铁回来?”想到他们开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
我便说:“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很方便的,不用折腾你们。”“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到了车站给我们打电话,我去接你。”他又惯例叮嘱了几句注意休息、别熬夜之类的话,
便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我看着宿舍窗外。夜色中的校园路灯明亮,
有抱着书的同学三三两两走过。一种很平淡的期待感在心里漫开。回家,吃妈妈做的饭,
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睡个懒觉,听起来很不错。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关于回家的约定,
属于无数大学生都会有的、维系着家庭温暖的寻常片段。我打开电脑,
开始整理下周考试的复习资料。生活仿佛被这些具体的、微小的目标填充着,向前流淌。
那些深藏在意识底层的、关于其他可能的惊涛骇浪,在此刻,被这份寻常冲得很淡,很远。
第七章:暗涌期中考试周如期而至。校园里的空气都仿佛绷紧了些,
图书馆和自习室一座难求,连走廊里都多了不少捧着书低声背诵的身影。
我也投入了最后的复习,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数字媒体的考试侧重实操和理解,
理论部分则需要记忆。连续几天,我都在和软件界面、代码逻辑以及各种理论概念打交道,
直到考试结束的**响起,才真正松了口气。考得还算顺利,最后一场交卷后,
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回到宿舍,几个室友正在商量周末的安排。
本地的那个室友小薛提议去滨湾区新开的一个大型综合商场逛逛,说那里品牌多,
还有不少网红餐厅。“何莲,一起去吧?考完试放松一下!”她热情地邀请。我想了想,
跟爸妈约的是周六晚上回去,白天确实有空,便点头答应了。“好啊,
不过我得下午四五点就往回走了,要坐地铁回家。”“没问题,我们就上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