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展暗涌空气里漂浮着松节油、白葡萄酒和昂贵香水混合的微妙气味。
沈墨站在他自己画展的展厅中央,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
像一枚投入喧嚣浪潮的静默黑石。他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与每一位上前恭贺的收藏家、评论家周旋,言辞得体,姿态谦和。
“沈老师这幅《荒原》真是震撼人心,那种绝望中迸发的生命力,几乎要破画而出。
”一位秃顶的策展人挥舞着酒杯,唾沫横飞。沈墨微微颔首,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不动声色地扫过入口。心脏在肋骨之下,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静频率跳动着。他在等一个人。
顾燃。顾氏集团的掌门人,也是将他家族推入深渊的元凶之一。一年了。
从父亲从集团顶楼一跃而下,到母亲一病不起,从优渥无忧到倾家荡产,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就是接近这个男人,撕开他伪善的面具,找到他父亲蒙冤的真相,让他付出代价。
这场精心策划的画展,就是他抛出的饵。“沈墨的才华是内敛的火山,
”另一个声音加入讨论,“你看这色彩的运用,灰败里藏着灼热的红,像是冷却的熔岩,
随时会再次燃烧。”沈墨收回视线,投向展厅中央那幅巨大的《荒原》。
画面上是扭曲的、焦黑的土地,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但在画面的最深处,
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裂隙中,却奔涌着灼热到刺目的金红。
那是他内心的写照——一片被仇恨烧灼过的废墟,唯一的光亮,来自复仇的火焰。“过誉了。
”他轻声回应,声音清冷,如同山间泉水。人群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入口处的光线暗了一瞬,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来了。顾燃。
他没有像其他富豪那样前呼后拥,只身一人。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
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的容貌极其英俊,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弧度。他的出现,像一块巨大的磁石,
瞬间攫取了全场所有的注意力和氧气。他没有立刻走向谁,目光在场内缓缓巡视,最终,
落在了那幅《荒原》上。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更强大的意志力压稳。
他端起一杯香槟,隔着晃动的人群,看着顾燃在那幅画前站定,一动不动。时间仿佛被拉长。
沈墨注意到,顾燃看画的眼神很奇特。那不是欣赏,不是品评,更像是一种……审视,
一种穿透画布,直抵内核的解剖。他看得太久,太专注,
久到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放低了交谈的声音。就是现在。沈墨深吸一口气,
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属于“艺术家沈墨”的、略带疏离的浅笑,走了过去。“顾先生。
”他开口,声音平稳。顾燃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睛看向他。瞳仁是极深的黑色,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光投进去,都泛不起一丝涟漪。“沈墨。
”他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磁性的沙哑。“感谢您赏光。
看来您对这幅《荒原》很感兴趣?”沈墨按照预演的剧本,
准备阐述他关于存在与虚无、毁灭与新生的创作理念。顾燃却打断了他,目光重新回到画上,
手指虚虚地点向那片灼热的金红裂隙。“这里的颜色,”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汇,
“很特别。不像希望,更像……凝固的血。”沈墨的呼吸一窒。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微微凝滞。他精心设计的隐喻,包裹在艺术外壳下的仇恨内核,
竟被这个男人一眼看穿?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笑容无懈可击:“顾先生见解独到。
艺术本就是艺术家内心世界的投射,有时连我们自己,也未必能完全解读。
”顾燃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弧度。
“是吗?”他转向沈墨,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脸上逡巡,
“我最近刚拍下一些十九世纪的欧洲创作手稿,上面有不少关于色彩运用的原始笔记。
不知沈先生是否有兴趣一观?”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没有客套的寒暄,
没有商人的傲慢,甚至没有对他这个“猎物”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顾燃直接绕过了所有前置环节,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直击软肋的诱饵。
沈墨捏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2夜色邀约“当然,
”他听见自己用依旧平静的声音回答,“荣幸之至。”画展在一种看似圆满的氛围中结束。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巨大的展厅瞬间空旷下来,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器具的细碎声响。
沈墨独自站在《荒原》前,白日里完美无缺的面具寸寸剥落,
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与冰冷的计算。顾燃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也更……迷人。
那种深不见底的特质,像危险的沼泽,散发着引人探究的气息。他回到城郊的工作室,
这里同时也是他的住所。空旷、冰冷,四处堆放着画作和颜料,
唯有角落里一张简易的行军床,显示着主人对生活的漠不关心。他需要复盘,
需要重新评估顾燃这个变量。就在这时,放在调色台边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信息内容是一张图片——正是《荒原》画面深处,那道金红裂隙的特写。
下面附着一行字:「这处的色彩,像凝固的血。有兴趣聊聊吗?——顾燃」沈墨拿着手机,
站在空旷工作室的中央,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成功了,鱼儿如此轻易地咬钩了。可是为什么,指尖触及冰凉的屏幕,会控制不住地,
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极致兴奋与不祥预感的战栗。好的,
我们继续这个危险而迷人的故事。---沈墨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
顾燃的邀约直接、强势,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完全打乱了他预想中需要自己一步步诱导的节奏。他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让他稍稍镇定。不能慌。猎人最重要的素质就是耐心和应变。
他回复,言简意赅:「时间?地点?」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
对方的回复就弹了出来,仿佛一直等在手机那头。「明晚八点,云顶97。
手稿我已让人备好。」云顶97。本市最顶级也最难预约的会员制餐厅,
位于摩天大楼的顶层,以俯瞰全城夜景和绝对的私密性著称。顾燃选择这里,是展示实力,
也是划定战场。沈墨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星河,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片繁华盛景。而这繁华之下,
涌动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与算计?他,沈墨,如今也成了这暗流中的一股。
第二天晚上八点整,沈墨准时出现在云顶97的入口。侍者显然早已得到吩咐,
恭敬地将他引向唯一亮着灯的区域——整个餐厅最好的观景位,四面落地玻璃,
城市夜景如同巨大的钻石幕布铺陈开来。顾燃已经到了。他没有穿正装,
只是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轮廓愈发深邃。
他正低头翻阅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古籍,手边放着一杯威士忌,
冰块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沈墨。
那一瞬间,沈墨似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东西,像是满意,
又像是某种更深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很准时。”顾燃合上书,示意他坐下。那本书,
赫然就是他在信息里提到的十九世纪手稿合集。“顾先生相邀,不敢迟到。
”沈墨在他对面落座,姿态无可挑剔的优雅,内心却绷紧如弦。
3艺术交锋晚餐在一种看似融洽的氛围中进行。顾燃没有再提那幅《荒原》,
也没有谈论商业,反而将话题引向了艺术史,从文艺复兴讲到印象派,
再到现代主义的解构与重建。他的知识储备深厚得惊人,观点犀利独到,
常常一句话就切中核心。沈墨起初还带着表演的成分,但很快就被带入进去。
艺术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实热爱的领域。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和一个“仇人”进行着高水平的灵魂碰撞。“……所以,
色彩从来不只是视觉的产物,”顾燃切下一小块嫩煎鹅肝,动作优雅,“它是情绪的共振,
是记忆的载体,甚至是……欲望的投射。”他抬起眼,看向沈墨,目光沉静,
“就像你画里的那抹红。”又来了。那种被轻易看穿的感觉。沈墨端起水杯,
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僵硬。“顾先生似乎对我的画,有很独特的解读。”“不是解读,
”顾燃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餐桌,目光锁住他,“是感受。
我感受到了作画者的痛苦、压抑,和那股……不惜焚毁一切也要挣脱的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沈墨心上。沈墨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不仅在商业上冷酷,在洞察人心方面,更像一个高明的解剖师。
“艺术家总是敏感的,”沈墨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视线,
扮演着那个被理解、略带感伤的艺术家角色,“有时难免将个人的情绪带入作品,
让顾先生见笑了。”顾燃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顶层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
很有趣。”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很有趣,沈墨。”晚餐结束后,顾燃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的味道,和顾燃身上的气息一样。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平稳地停在沈墨工作室楼下。“谢谢您的晚餐和……交流。”沈墨解开安全带,
准备下车。“等等。”顾燃侧过身,手臂越过他,靠近副驾驶的车窗。沈墨瞬间绷紧了身体,
属于顾燃的、带着威士忌醇香和强大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了他。他要做什么?然而,
顾燃只是伸手,轻轻拂过沈墨的肩头,拈下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微线头。
“沾了点东西。”他的动作自然无比,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沈墨西装外套的布料,然后收回。
距离拉开,但那瞬间的亲密和侵略感,却留在了空气里。沈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直到走进电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触碰的错觉。不对劲。
顾燃的态度太不对劲了。他回到空旷的工作室,
立刻联系了那位一直暗中支持他的家族旧部——忠叔。“少爷,情况怎么样?
”忠叔的声音带着关切和担忧。沈墨将今晚的情况简要说明,略去了自己内心动摇的部分。
“……他对我似乎过于关注了,进展快得反常。忠叔,你之前查到的,
关于顾氏内部的情况……”“顾燃此人,深不可测。”忠叔语气凝重,
“他在短短几年内掌控顾氏,将那些元老收拾得服服帖帖,手段绝非寻常。少爷,
他不可能看不出你的刻意接近。进展太快,恐怕……是请君入瓮。”沈墨握紧了手机。
“我知道。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是不是瓮,我都要进去。”挂了电话,沈墨走到画架前,
上面是一幅刚起稿的新作,线条混乱,色彩阴暗,一如他此刻的心境。顾燃的温柔是刀,
学识是网,而那若即若离的触碰,则是搅乱他心神的毒药。他不能沉溺。
他必须记住父亲的血仇。几天后,顾燃的邀请再次到来。这次是他的私人马场。
马场位于近郊,占地广阔,绿草如茵。顾燃亲自在门口等他,
换上了骑装的他更添几分挺拔不羁的野性。他牵来一匹极其漂亮温顺的白色母马给沈墨。
“它叫‘初雪’,性格很温和,适合你。”而他自己,
则骑上了一匹通体漆黑、肌肉贲张的纯血马,那匹马焦躁地踏着步子,喷着响鼻,眼神桀骜,
只有在顾燃的掌控下才勉强安静。“它叫‘夜煞’,”顾燃抚摸着黑马的脖颈,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只有我能骑。”沈墨在教练的帮助下,
小心翼翼地骑上“初雪”。顾燃则骑着“夜煞”,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指点他几句骑乘要领。阳光很好,微风拂面,草场的气息清新。
有那么一瞬间,沈墨几乎要忘记彼此的身份和目的,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里。“放松点,
”顾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骑马和画画一样,需要感受,而不是用力控制。
”沈墨尝试着放松缰绳,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起伏。他侧过头,看向顾燃。阳光下,
顾燃的侧脸线条清晰冷硬,但看着草场远方的眼神,却似乎带着某种……空旷的寂寥。
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只有冷酷和算计。就在这时,
旁边训练场上一匹小马驹突然受惊,嘶鸣着冲了过来,擦着“初雪”的身边跑过。
“初雪”受到惊吓,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猛地向前窜去!“啊!”沈墨猝不及防,
缰绳脱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4马场惊魂电光火石之间,
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旁边扑了过来!是顾燃!他竟直接从疾驰的“夜煞”背上跃下,
精准地抱住沈墨,两人一起从马背上滚落,在柔软的草坡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天旋地转之后,沈墨趴在顾燃的怀里,惊魂未定。
他能清晰地听到顾燃胸腔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如同铁箍般牢固。“没事吧?”顾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墨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
以及一种未加掩饰的……担忧?“没……没事。”沈墨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来,
却牵动了顾燃的手臂,听到他闷哼一声。沈墨这才发现,顾燃为了护住他,
右手手臂在翻滚时被地上的碎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汩汩地渗出,
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袖口。“你受伤了!”沈墨心头一紧,
那瞬间涌上的愧疚和某种陌生的情绪,几乎压过了他的理智。
马场的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很快赶来。处理伤口时,沈墨坚持守在旁边。
他看着医护人员用消毒水清洗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顾燃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却始终一声不吭。沈墨拿起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帮他按住止血点。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到顾燃的皮肤,温热,带着力量的质感。顾燃任由他动作,
目光却一直牢牢地锁在他脸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下次,”顾燃忽然开口,
声音低哑,“别离我太远。”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沈墨心湖,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是警告?是关心?还是……占有?沈墨垂下眼,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扑过来?很危险。”顾燃沉默了片刻,
就在沈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灼灼,
“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下意识……顾燃的回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沈墨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下意识”——这个词比任何精心编织的情话都更具杀伤力,
因为它意味着某种超越理智的本能。沈墨沉默地帮他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白色的纱布缠绕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掩盖了那道因他而生的伤痕,
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稠的暧昧与张力。“我送你回去。”顾燃站起身,
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罕见情绪的人只是幻觉,他又变回了那个掌控一切的顾先生。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无话。沈墨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顾燃救他时那双担忧的眼,与资料里那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形象剧烈冲突着。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还是说,这担忧本身,就是更高明演技的一部分?
车子再次停在工作室楼下。这一次,沈墨没有立刻下车。“顾先生,”他转过头,
第一次主动迎上顾燃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愧疚与不安的脆弱,
“今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连累你受伤。”他在试探。用示弱和感激,
试探顾燃的底线。顾燃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那眼神像是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析一遍。然后,他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
“不用谢,也不用道歉。”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记住我的话,别离我太远,
就不会有下次。”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沈墨的心沉了沉。
他推门下车,这一次,他没有回头。5书房试探马场事件像一道分水岭。之后,
顾燃对沈墨的“追求”变得明目张胆,也更加密不透风。他不再仅仅约他谈论艺术,
开始带他出入一些非公开的高端商务酒会,
向所有人隐晦地宣示着对这个年轻艺术家的所有权。他送来的礼物不再是罕见的颜料或手稿,
而是直接打通了沈墨一直渴望的、进入欧洲某顶级画廊的通道,
为他铺平了通往国际艺术市场的道路。这一切,
都精准地戳中了沈墨作为“艺术家”的终极梦想。如果他没有背负着血海深仇,
他几乎要溺毙在这种被全方位呵护、被强力助推的温柔陷阱里。同时,
顾燃也给了他极大的“信任”——默许他可以在顾宅,包括他的书房,自由活动。
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也是致命的试探。这天下午,顾燃去公司开会,
沈墨独自待在顾宅那间充满禁欲气息的书房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在深色的原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雪松的冷香。沈墨的心跳得很快。
他像个幽灵般在巨大的书架前徘徊,目光扫过那些厚重的经济著作、外文原版书,最终,
落在了那张厚重的红木书桌上。桌面整洁得近乎刻板,只有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
一个笔筒,以及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那个抽屉与书桌整体的风格格格不入,颜色略新,
锁孔小巧而精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神秘气息。忠叔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父亲坠楼前绝望的眼神在脑中闪现。线索,关键的证据,会不会就在这里面?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去拉那个抽屉,纹丝不动。锁得很牢。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锁孔,
是那种老式的、需要特定钥匙的铜锁。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沈墨浑身一僵,迅速站起身,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假装翻阅,心脏却几乎要撞出胸腔。
门被推开,顾燃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宽松的深色家居服,
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在找什么书?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沈墨合上书,转过身,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随便看看。顾先生的书房,藏书很丰富。
”他扬了扬手里那本关于欧洲建筑史的书。顾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然后缓缓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最终,落回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上。那一瞬间,
沈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顾燃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
淡淡道:“嗯,喜欢可以拿回去看。”他没有问,没有戳穿,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
但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沈墨感到窒息。他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
而织网的蜘蛛,正悠闲地待在网中央,冷眼看着他所有的挣扎。当晚,
沈墨以灵感迸发需要独处为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立刻联系了忠叔。“忠叔,
顾燃书房有个上锁的抽屉,很可疑。但我打不开。”“少爷,太危险了!
”忠叔的声音透着焦急,“他既然让你进书房,怎么可能不防着你?那可能就是个陷阱!
”“我知道。”沈墨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我没有时间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不仅仅是调查的压力,
更是顾燃那无处不在的、温柔而强势的侵蚀。他怕再这样下去,那个名为“沈墨”的复仇者,
会被名为“顾燃”的漩涡彻底吞噬。6占有宣言几天后,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沈墨的工作室门口。
是那位曾与他合作多年、关系亲密的年轻画廊主,林叙。他抱着一大束鲜艳的向日葵,
笑容阳光。“沈墨!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和顾总走得很近?你可是我们画廊的台柱子,
别被人拐跑了啊!”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很自然地想伸手揽沈墨的肩膀。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顾燃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将工作室的温度降至冰点。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显然是来给沈墨送晚餐的。林叙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顾、顾总……”顾燃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沈墨身上,
那里面有隐忍的怒意,更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失望。沈墨的心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顾燃会这个时候来。“顾先生,林叙他只是……”他试图解释。“他只是什么?
”顾燃打断他,一步步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沈墨面前,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目光掠过那束刺眼的向日葵,
最后定格在沈墨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温柔:“沈墨,
我记得我说过……”他伸出手,不是对着林叙,而是轻轻拂过沈墨的衣领,
帮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别让别人碰你。”他抬起眼,
终于看向面如土色的林叙,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林先生,你的画廊,
下个季度的展位,可能需要调整一下了。现在,请你离开。
”林叙几乎是连滚爬地离开了工作室。门被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沈墨看着顾燃,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偏执的占有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顾燃“疯批”的一面——优雅、克制,
却足以摧毁一切他视为威胁的东西。“顾燃,”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必要这样。”顾燃盯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疯狂。“没必要?”他重复着,
猛地伸手,攫住沈墨的下巴,力道之大,让沈墨瞬间痛白了脸。“沈墨,
从你带着目的接近我的第一天起,你就该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如魔咒,
红着的眼眶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浓稠的黑暗,“这场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由你决定。
但什么时候结束……”他凑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墨的耳廓,带着毁灭般的决绝。
“由我说了算。”顾燃的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沈墨所有伪装的防线。
“这场游戏……什么时候结束,由我说了算。”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他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
巨大的恐慌和被看穿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沈墨,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下巴被钳制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与顾燃眼中那片翻涌的、黑暗的疯狂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战栗的张力。逃跑!这是沈墨脑中唯一的念头。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顾燃,
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画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疯子!”他喘息着,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嘶哑。顾燃被他推开,并未动怒,
只是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袖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锁着沈墨,
里面的疯狂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势在必得的平静。“对,我是疯子。
”他承认得坦然,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扭曲的弧度,“所以,别试图挑战疯子的底线,
沈墨。”他不再多言,转身,拎起那个被他遗忘在地上的食盒,从容地离开了工作室,
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沈墨顺着画架滑坐在地上,
冰凉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
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完了。全完了。他的计划,他的复仇,
在顾燃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看穿的游戏。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在他面前卖力表演,
还自以为高明。那现在呢?顾燃为什么不明说?为什么不拆穿?他把自己留在身边,
像逗弄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究竟想做什么?是为了更彻底的羞辱,还是……另有目的?
还有林叙……顾燃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画廊的生死,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让沈墨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不能坐以待毙。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顾燃没有再出现,
也没有任何信息或电话。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沈墨更加焦灼。
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困兽,看不见出路,只能被动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他试图联系林叙,想道歉并了解情况,但林叙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忠叔那边也查不到更多关于顾燃叔父的信息,线索似乎彻底断了。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
混合着对顾燃那复杂难言的情绪,日夜煎熬着他。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沈墨从一个艺术圈的朋友那里得知,顾燃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叔父,
今晚可能会出席一个极其私密的慈善拍卖晚宴。而顾燃,作为顾氏的代表,必然在场。
这是机会!也许能在现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者,
至少能亲眼看到那个可能是真正仇人的人!他没有收到邀请函,但他知道顾宅的密码。
一个危险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他要去。哪怕只是混进去,哪怕风险极大。夜晚,
华灯初上。沈墨换上一身低调的黑色西装,利用之前记下的密码,
轻易进入了空无一人的顾宅。他知道顾燃的衣帽间里,有备用的、用于不同场合的邀请函。
他必须赌一把,赌顾燃不会细致到每一张邀请函都了如指掌。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
他找到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安静地躺在抽屉里。拿着那张轻薄却重若千钧的卡片,
沈墨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知道自己在玩火,一旦被顾燃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仇恨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推着他走出了顾宅,走向那个未知的战场。
拍卖晚宴设在某顶级酒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墨低着头,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传说中的“顾家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