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前，我天真地以为，“差评”至多不过掐断一家店铺的命脉。直到一次手滑，

我在一款无名应用里给某件“商品”点了一颗星，翌日清晨，

新闻里便播出那位“卖家”的死亡通报。最初，

我沉醉于这种执掌生杀的错觉——那些**活该在屏幕另一端灰飞烟灭。

可当系统把枪口转向我唯一的闺蜜，并弹出冰冷提示：“五星可保她一命，

但须用一位无辜者的差评来抵。”我才醒悟：这不是神明的权柄，而是恶魔的契约。

而最刺骨的绝望，在我跋山涉水追到代码尽头时轰然降临——终端最后一行，

赫然签着我的名字。1凌晨一点，键盘在林薇指下噼啪炸响，像一串失控的子弹。

【“甜蜜宝贝”旗舰店客服-林薇】：先生，衣服缩水大概率是洗涤方式不当，实在抱歉，

我们无法支持退款……【客户“霸者无敌”】：冷静NMB！奸商！垃圾！

祝你出门被车撞死！脏话在对话框里刷屏，红得刺目。林薇把“请您注意言辞”敲了又删，

最后只发出一句标准话术：“已记录，会反馈。”对方扔下最后一串辱骂，扬长而去。

屏幕暗掉，工位灯管嗡嗡作响，照得她脸色惨白——这是今天的第七个“疯子”。

……深夜的街道像一条被拉长的影子。林薇把电动车拧到最大，冷风抽得耳膜生疼，

却仍卷不走胸腔里那股腥甜的怒意。十平米的出租屋，天花板泛黄。她把自己摔进沙发，

给闺蜜林娜发语音。“今天遇到个杂碎，咒我出门被车撞死。”“周末火锅，我请。

”林娜永远是小太阳，“别让傻X影响呼吸权。”电话挂断，屋里重归死寂。

那股恶气堵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她机械地划着手机，忽然，

一个弹窗蹦出——白底黑字，像上世纪的坟碑：【审判之眼——净化你的世界，

给一切不公打个分吧！】关闭按钮小得几乎看不见，她手一抖，误触下载。

图标是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漆黑，像一枚深井。鬼使神差，她点开。

首页只挂一件“商品”——标题：嚣张的蠢货（客服版）配图：卡通男人，龇牙咧嘴，

眉宇间分明是“霸者无敌”的翻版。描述：存在即错误，建议从世界上抹去。

寒意顺着尾椎往上爬，却伴着一股滚烫的**。反正只是个恶搞程序，能怎样？她戳下一星，

评价栏里狠狠敲下两个字：【去死！】发送瞬间，屏幕骤黑，那只“眼睛”闪过一道血红，

随即恢复如常。林薇喘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像扣住一只刚被放生的恶鬼。

……次日清晨，闹钟尖叫。

她眯着眼划开新闻推送——《本地一男子醉酒坠河身亡》死者姓名与“霸者无敌”谐音。

照片打了马赛克，可那件外套她认得——昨天视频里，男人就是穿着它，

指着她鼻子骂“垃圾”。手机“咣当”砸在脸上。她翻身坐起，点开《审判之眼》。

订单下方，一行猩红小字像刚结痂的血——【差评已生效，感谢您维护世界清净。

积分+10】几乎同时，首页刷新，

新品上架——压榨员工的吸血鬼（经理版）配图：王经理的卡通脸，油腻、贪婪，

对她咧开猩红的笑。“啊——”手机被甩出去，撞墙，蛛网纹炸开。碎屏之后，

那只抽象的眼睛仍静静凝视，像一枚嵌进肉里的玻璃碴，再也抠不出来。

2手机被反扣在抽屉最底层，压在三只发硬的袜子和一卷生锈的胶带下面。

可那只眼睛仍在黑暗中睁着，瞳孔里燃着一簇猩红的积分数字：10。——我杀人了。

这个念头像鱼刺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整整一天，林薇的键盘敲得乱七八糟，

回车键上全是汗。对话框里客户的抱怨变成模糊的色块，

唯有新闻截图里“醉酒坠河”四个字，像钢钉一样钉在视网膜上。下班高峰，地铁人潮汹涌。

她缩在角落，攥着扶手，指节发白。耳机里反复播放的是王经理今早的咆哮——“林薇，

你再出错，这个月绩效别想要了！”她忽然笑了一下，笑得自己都觉得冷。……凌晨一点，

出租屋的门被反锁，椅子抵住门把，台灯拧到最暗。碎屏手机躺在桌面，

像一具被解剖过的尸体，却仍在抽搐。她长按电源，抠电池，

甚至拿锤子比划——屏幕照样亮起，图标纹丝不动。“赖上我了？”她喃喃，

声音像锈铁刮玻璃。图标眨了一下，瞳孔里映出王经理那张油光发亮的脸。——验证一下，

就验证一下。毒蛇钻出心底，吐出信子。

她点开新上架的“商品”：压榨员工的吸血鬼（经理版）配图：王经理的Q版，

嘴角裂到耳根，手里攥着一沓人民币。一星。评价框里，

她敲得比客服话术还稳：【为你的刻薄和贪婪付出代价吧。】发送。屏幕黑了一秒，

像深吸一口气，再亮起时，订单状态变成“处理中”。她盯着那行灰字，

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上午十点，办公室炸锅。“王胖子没了！突发心梗，

救护车到楼下人已经凉了。”林薇的圆珠笔掉在地上，滚到主管皮鞋边。她弯腰去捡，

嘴角被地心引力拽出一个无人看见的弧度。安全通道里，她蹲在垃圾桶旁，

第三次点开APP。【差评已生效，感谢您维护世界清净。

积分+20】猩红的小字像新鲜结痂的血，20分，比上次多一倍。她伸出拇指，轻轻摩挲，

仿佛能蹭下未干的红色。心跳依旧快，却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滚烫的、被上帝点名的亢奋。

……一周后，她的积分栏停在85。审判名单像购物车一样丰富：造谣的大学同学——车祸，

腰椎以下截肢。吐痰的邻居老头——中风，半边脸歪成抹布。

抢项目的前同事——被举报受贿，连夜开除。每一次“确认收货”，现实就会准时发货。

她甚至总结出规律：差评后12～36小时，报应必达，方式随机，从不失手。火锅店里，

红油翻滚。林娜夹起一片肥牛，在半空停住：“薇薇，你最近……气场不对。”“嗯？

”林薇抬眼，瞳孔里映着两团火焰，“哪里不对？”“像……”林娜努力找词，

“像一把刚开刃的刀，突然学会了自己挥自己。”林薇笑了，

把涮好的毛肚放进闺蜜碗里：“吃菜，别浪费。”桌面边缘，碎屏手机亮了一下，

那只眼睛悄悄眨动，积分跳到90。林薇用纸巾擦手，顺势在图标上轻点，

动作温柔得像给猫顺毛。她想：再差10分，就能解锁“高级审判区”。

那里会有更大的垃圾，更锋利的刀，更痛快的正义。至于刀柄最终对准谁，她还没想好。

也许——她盯着林娜被火锅热气蒸红的侧脸——也许，世界本来就需要一点点“公平”。

3积分跳成【100】的瞬间，眼睛图标浮起一圈暗金，像教堂穹顶忽然亮起的镏金纹饰。

林薇盯着那圈光，胸口涌起一股荒唐的成就感——游戏通关的音效仿佛已在耳边响起。

她给自己定了“规矩”：只挑真正该死的人。

诈骗犯、猥亵幼童的畜生、在热搜里蹦跶的**……她把姓名喂给搜索框，

APP便像猎犬一样甩出对应的“商品”。每一次“确认收货”，

12小时后新闻准点播报报应。她把自己当成隐形义警，躲在碎屏背后，

给世界递出一把无声的铡刀。直到那个阳光过剩的周六。商场中庭，

林娜举着一条碎钻项链回头，笑成一束正好的聚光灯。“薇薇，好不好看？”林薇张嘴，

还没出声，包里忽然传来一记尖锐的震动——不是微信，不是闹钟，

是手术刀划过金属的警报。“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用逃的冲进消防通道。门一关，

手机自己亮了，界面跳出巨大的红色警告框，像心电监护里的濒死直线：【警告！

检测到异常情感波动：过度依赖与伪善愉悦！能量严重失衡！

】【即将执行强制清理程序……】【锁定清理目标：林娜。身份标识：虚伪的阳光。

】灰白照片里，林娜的笑被血红“×”狠狠钉住。林薇的指尖瞬间失温，

耳膜嗡嗡作响——“清理”等于“删除”，等于“死亡”。她亲手写过的差评脚本，

如今指向世上唯一的光。她疯了一样去戳屏幕，想拖走照片，想卸载，想关机。

图标纹丝不动，像一枚嵌进玻璃的子弹。就在她快要跪倒时，界面刷新，

一行淬毒的小字缓缓浮出：【解除锁定唯一方式：执行“救赎契约”。

】【契约内容：对目标给予“五星好评”，可抵消清理指令。】【代价：能量守恒是铁律。

救赎一人，需另一人承担罪责。】【请差评以下指定目标，

以完成能量转换：】【“无辜的陌生人”——身份：温暖的守望者。

】配图随之加载：傍晚巷口，一个戴鸭舌帽的青年蹲身喂猫，

侧脸被路灯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暖光。

标题温柔得讽刺：“温暖的守望者——建议从世界上抹去。”用一条陌生的命，换林娜的命。

这就是程序给出的方程式。林薇沿着墙壁滑坐在地，地砖的寒气顺着尾椎爬上天灵盖。

她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些“去死”，想起新闻里一一应验的意外。原来刀柄早已调转，

而她只是最后才看见刃口的人。消防通道的灯管发出垂死般的滋啦声。她抬头，

屏幕里林娜的照片正被红叉一闪一闪地切割，像倒计时。十分钟？五分钟？

她不知道留给“陌生人”的还有多少余生。泪砸在碎屏上，光晕被扭曲成血泊。她抬起手，

先点开“温暖的守望者”，再返回林娜的界面。左指悬在灰色一星，

右指悬在金色五星——天平两端，一条命，一束光。“对不起。”她不知道在向谁道歉，

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坠入深渊的风声。“我……接受契约。”灰星被按下，金星随之亮起。

屏幕黑了一秒，再亮起时，两条订单同时刷新：【差评已生效，积分+50。

】【五星已生效，救赎完成。】接着，像谢幕般，所有图标隐去，只剩那只暗金色的眼睛，

静静注视新生的共谋者。林薇瘫软在角落，听见商场广播里传来林娜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清脆、鲜活。她抱紧膝盖，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终于明白——从这一刻起，

她不再是审判天使，而是被审判的，下一个罪人。4“契约已生效。

”“执行时限：24小时。

”“倒计时开始：23:59:59……”猩红的数字在碎屏里跳动，

像一枚植入眼球的炸弹。林薇回到商场时，林娜正举着两条项链在镜子前比画，

阳光给她镀了一层金边，对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知觉。“这条？

”林薇指向其中一条，声音干瘪得不像自己。“听你的！”林娜愉快地付款，

哼着歌走向电梯。林薇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跳的鼓面上——砰，砰，砰。

……夜里十点，老旧小区。流浪猫聚集地，垃圾桶旁弥漫着猫粮混着雨水的腥甜。

林薇缩在楼道阴影里，手机屏幕的裂纹把夜色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

目标出现：女孩二十出头，T恤上印着褪色的流浪动物救助LOGO，手里提着透明塑料袋，

轻声唤“**”。猫群围过去，蹭她的小腿，她蹲下来，

路灯把她的侧脸勾成柔软的剪影——和APP里那张“温暖的守望者”重叠得分毫不差。

林薇的拇指悬在灰色星上，指甲边缘被咬得血肉模糊。胃里翻江倒海，

喉咙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

她想起林娜站在马路中央差点被自行车撞到的刹那——车把擦过她衣角，骑手摔出去，

血顺着下巴滴落。再晚0.1秒，新闻里的名字就会是“林娜”。

“差评……差评……”她像念咒，也像呕吐。闭眼，咬牙，拇指狠狠按下——【差评已提交，

处理中。】屏幕黑掉，世界随之熄灯。林薇顺着墙滑坐在地，眼泪混着冷汗一起砸在脚背。

她杀了人。用一次点击，买断了一个陌生人的余生。……第二天中午，

社会新闻推送：【昨夜XX小区外机动车道发生交通事故，一名年轻女性抢救无效身亡。

监控显示，女子为躲避流浪猫闯入快车道，司机未饮酒，排除他杀。

】配图：马赛克下露出的T恤，正是那件褪色的救助LOGO。同一时间，

碎屏手机自动亮起：【契约完成。】【差评目标：“无辜的陌生人”已生效。积分-50。

】【五星好评目标：“林娜”已生效。锁定解除。】【当前身份更新：共犯。

等级：Lv.1。】简笔手铐图标在字后面晃了晃，像给新人戴上的一枚廉价勋章。

林薇趴在桌沿，无声干呕，却连胆汁都吐不出来。电话铃响——林娜。“薇薇！刚才好险，

一辆外卖电动车差点撞到我，结果自己摔了，我一点事都没有！你说神不神奇？

”林薇用破裂的指甲掐住虎口，把哭腔咽成一声含糊的鼻音：“嗯……你没事就好。”挂断。

屏幕熄灭，映出一张惨白变形的脸。她盯着那个“共犯”标签，

忽然明白：阳光下的林娜得以幸存，

是因为她把另一个灵魂——连同自己的一半——永远推入了没有路灯的快车道。5“共犯”。

这个词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里，怎么眨也眨不掉。

林薇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用锤子把手机砸成扭曲的金属饼——第二天，保洁阿姨敲开门，

笑呵呵递给她一个塑料袋：“你东西掉垃圾桶上了。”扔进马桶冲走——夜里洗澡时，

它静静躺在地漏口，屏幕裂口挂着水珠，像刚哭过。买了张去邻省的大巴票，

半路把“尸体”丢进荒野服务区——回到出租屋，它已端正地摆在餐桌中央，

裂痕里闪着幽绿的光。它回来了，每一次。像一条被斩成几截仍能复生的毒蛇，

鳞片上写着：“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于是林薇不再砸它，

改用封箱胶带里三层外三层捆成木乃伊，塞进抽屉最深处。

可只要林娜在电话里提到“今天好倒霉”，胶带就会从缝隙里自己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