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秒都像玻璃碎裂般清晰而漫长。
江临风那句嘶哑的宣告,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宴会厅里反复回荡,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宾客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低语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苏晚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那些嘈杂。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讲经台上那份泛黄的文件上,纸张的边缘甚至有些卷曲破损,透着一股陈年的气息。
那是什么?
他和她父亲早年签下的娃娃亲契书?
荒谬!可笑!
她和他青梅竹马不假,两家是世交也不假,可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白纸黑字的婚约!她只知道,三年前,是他亲口毁了他们的感情,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开。如今,在她试图走向新生活的时候,他却拿着一份不知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东西,来宣示那可笑的“**”?
“江临风!”陆晨温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遏制的怒意,他上前一步,彻底将苏晚护在身后,声音依旧保持着礼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硬,“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你和晚晚之间的一切,早就在三年前结束了!”
江临风终于将目光从苏晚脸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陆晨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漠然的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却偏要闯入大人谈话的孩子。
“结束?”江临风低哑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病气的脸上戾气浮现,“谁说的结束?”
他不再看陆晨,而是转向了主宾席上,脸色早已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几分惊惶和复杂的苏父苏宏远。
“苏伯伯,”江临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前方,“这份契约,您应该还认得吧?”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宏远身上。
苏晚也猛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她看到父亲的脸在灯光下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竟不敢与她对视。
一种可怕的预感攫住了苏晚。
“爸……”她声音发颤,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他在胡说八道,对不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宏远在众人的注视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艰难地站起身,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到礼台前,目光触及那份泛黄的契约时,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文件,只看了一眼,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宏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母也焦急地走了过来,低声问道。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苏晚绝望。
“看来苏伯伯是想起来了。”江临风冷冷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二十多年前,江苏两家交好,酒后戏言订下娃娃亲,为表郑重,立字为据。上面有您和我父亲的亲笔签名和手印。法律上,它依然有效。”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住摇摇欲坠的苏晚,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所以,苏晚是我的未婚妻。只要我没死,只要我没亲手解除这份婚约,她嫁给任何人,都是无效的。”
“无效”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穿了苏晚的心脏。
她看着父亲颓然又默认的神情,看着母亲震惊失措的脸,看着满堂宾客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回眼前这个霸道、疯狂、拖着病体也要将她拖回地狱的男人身上。
原来,她所以为的新生,她努力想要抓住的幸福,在这样一份可笑的、陈年的契约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屈辱、愤怒、被背叛的痛苦……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发。她用了三年时间愈合的伤口,被这个男人用最粗暴的方式重新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不……这不可能……”苏晚摇着头,泪水终于决堤,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陆晨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给予她力量。他面向江临风,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江先生,就算有这份契约,那也是上一代人的戏言!现在讲究婚姻自由,晚晚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她选择的人是我!”
江临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他不再废话,只是微微抬手。
顿时,几名穿着黑色西装、训练有素的保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礼台周围,隔开了试图上前理论陆晨和苏家父母。
“意愿?”江临风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再次牢牢锁住苏晚,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和偏执的疯狂,“她的意愿,就是必须履行这份婚约。”
他朝苏晚伸出手,尽管因为高烧和虚弱,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但那姿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苏晚,跟我走。”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通知。
苏晚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却带着病态的白。三年前,就是这双手,曾温柔地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也曾无情地将她推开。
现在,他又想用这双手,将她拖回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牢笼。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花架上,百合花簌簌落下花瓣。
“我不!”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却因为极致的情绪而破碎不堪。
江临风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像是积聚的风暴。他不再多说,强撑着病体,一步跨上前,无视苏晚的抗拒和陆晨的阻拦,一把攥住了她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那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苏晚的皮肤,让她浑身一颤。
“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他已用力,近乎粗暴地将她从陆晨身边拽开,拖着她,踉跄却又坚定地朝着宴会厅门口走去。
“晚晚!”
“江临风你放开她!”
陆晨的惊呼和苏母的哭喊在身后响起,却被保镖们牢牢挡住。
苏晚挣扎着,婚纱的裙摆成了最大的阻碍。屈辱的泪水终于滑落,她像一件失重的物品,被江临风强行拖离了这片原本该充满祝福的场地。
身后,是她被砸得粉碎的婚礼,是她未来得及说“我愿意”的新郎,是满堂的哗然与混乱。
而她,被她的“前男友”,以一份荒唐的旧契为由,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行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