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把刀子似的在地板上划了道亮痕。许思晚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复杂得要命的水晶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苏景纶的别墅,她的“新婚”牢房。
身边的位置平整得跟没人睡过一样,冰凉。她伸手摸了一下,确实凉。挺好,省得尴尬。
挣扎着爬起来,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不是累,是心里那根弦绷了一整天,后遗症。浴室大得能打羽毛球,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底下两团青黑,活像被吸干了精气。她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下楼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点打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景纶。结果餐厅里只有忙碌的佣人。管家张妈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笑着招呼她:“太太早,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您先用早餐吧,先生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中西合璧,精致得让人下不去嘴。许思晚没什么胃口,胡乱喝了半杯牛奶,吃了片吐司,就再也塞不下了。苏景纶的“吩咐”听起来更像是命令,一种划分清楚界限的命令:我提供你物质需求,你当好你的花瓶,互不干扰。
行吧,这样也挺好。许思晚扯了扯嘴角,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彻底熄火。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苏景纶是真的忙,早出晚归,偶尔两人在饭桌上碰见,也是相对无言。他吃饭的动作优雅,但速度不慢,吃完擦擦嘴,最多问一句“还习惯吗”,得到她“习惯”的答复后,就起身离开,多半是又钻回书房。
客气,疏离,像个合租的陌生人。
许思晚觉得自己快憋疯了。这别墅漂亮是漂亮,跟个巨大的样板间似的,没半点烟火气。她整天无所事事,像个游魂一样在各个房间里飘来飘去。佣人们对她恭敬,但那种恭敬里带着距离,仿佛她只是个暂住的客人。
她不能一直这样。至少,得让自己这个“替身”当得像样点,别太快露馅,别给家里惹麻烦。她得做点什么。
她想起许思澄的爱好。她那个姐姐,是个极度讲究“情调”的人。插花、品香、弹钢琴…一样样,都是用来抬高身价的筹码。
许思晚决定从插花开始。她让张妈买回来一堆花材,对照着手机里许思澄发过的插花照片,笨手笨脚地摆弄。玫瑰的刺扎了手,百合的花粉蹭了一身,好不容易弄出个歪歪扭扭的造型,自己看着都寒碜。
正对着那瓶“作品”发呆,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景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目光落在那瓶花上。
许思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挡住。她觉得自己像个东施效颦的小丑。
苏景纶看了几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走过来,语气平淡:“家里有专门的花工,这些事不用你动手。”
不是夸赞,也不是批评,就是一种…“没必要”的陈述。
许思晚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火烧火燎的。“我…我就是闲着没事…”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那声“嗯”像根小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她看着那瓶花,越看越碍眼,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桶。模仿失败。
过了两天,她又换了策略。许思澄最喜欢某个牌子的**版香水,味道浓郁张扬,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许思晚以前总觉得那味道呛人,但现在,她特意喷了一点在手腕上。
晚上苏景纶回来吃饭,坐下没多久,动作就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
许思晚心里打鼓,有戏?他注意到了?
结果他只是微微皱了皱鼻子,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远:“这香味…不太适合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做你自己就好。”
许思晚端着碗的手僵住了,做你自己?她还有自己吗?在他眼里,她不就是许思澄的影子吗?现在连影子都当不合格了?她只觉得难堪,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她越来越摸不透苏景纶。说他冷漠吧,他提供的生活条件无可挑剔,甚至有天夜里她口渴下楼倒水,发现客厅的角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恒温热水壶和一套干净的杯子,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可说他有点温度吧,他那份客气和疏离又实实在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种反复横跳的感觉,让她心力交瘁。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苏景纶难得在家,在书房处理公务。许思晚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其实是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
忽然,书房里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大概是门没关严,隐隐约约飘了出来。语气是她从没听过的随意,甚至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像是跟老朋友聊天的熟稔。
鬼使神差地,许思晚放轻脚步,挪到了楼梯口。
“…嗯,知道了。”苏景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她啊…就像一阵抓不住的风,随心所欲惯了。”
许思晚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她?风?随心所欲?
除了许思澄,还能有谁?
原来他不是不会热情,不是不会用这种近乎宠溺的语气说话,只是对象从来不是她许思晚。
他所有的冷淡,所有的客气,所有的“做你自己就好”,在此刻都有了最残忍的解释,他心里装着那个像风一样的许思澄,而她这个被硬塞过来的替身,连让他费心敷衍的资格都没有。他大概只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还觉得这影子拙劣不堪。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她扶着楼梯扶手,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
原来替身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你连当个合格的替身,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那天晚上,许思晚异常沉默。苏景纶似乎也没察觉,或者根本不在意。
临睡前,她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和许思澄有几分相似的脸。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毁掉什么的冲动。她拿起卸妆棉,狠狠地擦掉脸上模仿许思澄风格的妆容,直到皮肤发红。
算了。
她对着镜子里素面朝天、眼神疲惫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许思晚,别折腾了。安分守己地当好这个透明的“苏太太”,在他划定的界限里,苟延残喘吧。指望一座冰山融化?别做梦了。
她关掉灯,把自己埋进冰冷的被子里。黑暗中,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替身的戏码,她才刚唱了个开头,就已经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