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五点,光线变得稀薄而温柔,像一块融化的蜂蜜,透过落地窗,
懒洋洋地铺在光洁的胡桃木地板上。黄天就站在这片暖光里,微微歪着头,
审视着手中刚刚插好的那一瓶白绿色系的花艺。雪柳的枝条婀娜,白玫瑰含苞待放,
尤加利叶散发出清冷的香气。完美,或者说,接近完美。
她总是能在细节里找到一丝可以改进的余地,这是她的天赋,或者说,
是一种宿命般的强迫症。手机在料理台上嗡嗡震动,打破了满室的静谧。黄天放下花瓶,
走过去,屏幕上跳动着“陈浩”两个字。她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笑意,接通了电话。“喂?
快到家了吗?我今天试做了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柠檬挞,好像成功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一点居家女人特有的温软。电话那头却沉默了一瞬,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然后,陈浩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异样,像是感冒了,
又像是刚跑完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天天……我今晚,临时有个应酬,很重要,
可能……会晚点回来。”黄天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但语气依旧平稳:“哦,这样啊。
那柠檬挞我给你留一块在冰箱。少喝点酒,结束前给我信息,要是太晚我去接你?”“不用!
”陈浩的反应快得有些突兀,随即又放缓了语调,“……我自己能行,你别折腾了。
大概……十一点左右吧。你先睡,不用等我。”“……好。”黄天应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黄天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那片蜂蜜色的光逐渐变成了黯淡的橘红,
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应酬。最近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她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小区里陆续亮起的灯火。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一个家,都在上演着怎样的故事?
她和陈浩的家,在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曾经是她最坚实的堡垒。结婚五年,
从最初租房时的拮据与甜蜜,到三年前买了这套房子,一步步按照她的心意装修布置,
每一个角落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像一条平稳的河流,
缓缓流向可预见的、安宁的未来。陈浩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项目经理,应酬多是常态。
黄天曾经也在一家不错的文创公司做策划,两年前,因为陈浩事业上升期压力巨大,
加上婆婆暗示他们该要孩子,她便顺水推舟辞了职,成了全职太太。
她把经营家庭当作新的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朋友们都说,陈浩娶了她,
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啊,福气。黄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最近半年,陈浩是有些变化,回家越来越晚,手机设置了新密码,
洗澡也带着。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每次那个念头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她告诉自己,婚姻需要信任,需要空间。五年的感情,难道还经不起一点风浪吗?
她转身回到厨房,看着料理台上那个刚刚出炉、色泽诱人的柠檬挞。
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发闷。她拿起挞,想放进冰箱,
动作却停住了。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手机上的一个打车软件。他们夫妻账号是绑定的,
她可以看到对方的行程记录——这是当初为了安全起见设置的,从未用过。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最近一个月,陈浩的加班和应酬记录,
目的地大多是几家固定的高级餐厅和酒店。但有一个地址,反复出现了几次,却不是公司,
也不是任何一家熟悉的餐馆,而是一个位于城西的高档公寓小区——“云璟府”。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四次呢?黄天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她点开最近一次去“云璟府”的记录,是上周三晚上九点,到达,停留了三个多小时,
凌晨才离开。那天,陈浩给她的理由是,陪一个从国外回来的重要客户。一种冰冷的寒意,
顺着她的脊椎慢慢爬升。她关掉手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或许,
那里是客户租住的地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对,
整理房间。她走进卧室,打算把换季的衣服收拾一下。打开衣柜,陈浩的那一边,
衬衫和西装按照色系挂得整整齐齐,这是她的习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质地精良的布料,忽然,在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的口袋里,
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方块。她掏出来,是一个宝蓝色的丝绒首饰盒。非常小巧,精致。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送给她的礼物?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最近才神神秘秘?
一丝愧疚夹杂着期待涌上心头。她是不是错怪他了?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不是戒指,
也不是项链。是一条手链,款式很年轻,玫瑰金的细链子,缀着几颗小小的钻石星星,
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微光。很漂亮,但……不是她的风格。
她更喜欢简约、有设计感的东西,这种甜美少女风的饰品,她早在大学毕业后就很少碰了。
而且,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是生日,不是纪念日,也不是任何节日。
黄天拿着那个小盒子,像是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它静静地躺在她掌心,却仿佛有千斤重。
那个被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再次疯狂地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刺。她颤抖着手,合上盒子,
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大衣口袋的原处,尽量不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然后,她退后几步,
坐在床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条纹。这个她精心打造的家,
此刻感觉如此陌生,像一个华丽的囚笼。那一晚,陈浩果然将近十二点才回来,身上有酒气,
但不算太浓。他洗了澡,上床,从背后抱住她,含混地说着“老婆辛苦了”,
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黄天背对着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他的怀抱曾经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让她如芒在背。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掩盖不了另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香水味。那不是她用的牌子。她一夜无眠。第二天,
陈浩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神情自然,
甚至比平时更体贴地说了句“柠檬挞很好吃,下次别做了,太辛苦”。他穿着笔挺的西装,
拿起公文包,出门前还习惯性地想亲一下她的额头。黄天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那个吻落在了她的头发上。陈浩愣了一下,看着她:“怎么了?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可能有点着凉。”黄天垂下眼睫,掩饰着情绪,“快去吧,别迟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陈浩的车驶出小区大门,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猜测和怀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她需要真相,
无论那真相有多么残酷。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打给一个做**的朋友,沈翊。
那是她大学时代关系最好的哥们儿,后来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她从未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需要动用这样的关系。电话接通,沈翊熟悉而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哟,
黄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黄天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沈翊,帮我个忙。查个人。”那头沉默了几秒,
语气变得严肃:“谁?出什么事了?”“陈浩。”黄天吐出这两个字,
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要知道他最近的行踪,特别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沈翊没有多问,只是干脆地说:“好。资料发我。有消息通知你。”挂断电话,
黄天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她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平静的生活表象将被彻底撕碎。她仿佛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等待的日子格外煎熬。黄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照常买菜、做饭、插花、打扫,
甚至比以往更细致。她需要这些日常琐事来填充时间的空白,麻痹自己的神经。
但在陈浩面前,她越来越难以做到自然的亲密。她的笑容变得僵硬,
眼神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审视和疏离。陈浩似乎也有所察觉,回家的时间比以前稍早了一些,
话也多了些,试图营造轻松的氛围。但他越是如此,黄天的心就越往下沉。
这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补偿。一周后,沈翊的电话来了。没有寒暄,
直接发来了一个压缩文件包,附带一条简短的信息:“天天,做好心理准备。有事随时叫我。
”黄天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打开了电脑。解压文件,
里面是大量的照片和一份详细的报告。照片有些模糊,有些清晰。主角都是陈浩,
和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发,身材纤细,穿着时尚,
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他们一起进出餐厅,在商场里并肩而行,最刺眼的,
是几张在“云璟府”小区门口,陈浩搂着女孩的腰,低头吻她额头的画面。女孩仰着脸,
笑容甜蜜而依赖。黄天一张张地看着,
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像放大了一般敲击着她的耳膜。她感觉不到心痛,
只是一种麻木的冰冷,从心脏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原来,亲眼证实比最坏的想象,
还要具有摧毁力。她颤抖着点开那份报告。女孩叫林薇,二十五岁,比陈浩小八岁,
是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两人相识于半年前一次项目合作。
报告里甚至详细记录了他们的开房记录,见面频率,以及一些琐碎的相处细节。黄天的目光,
最终定格在报告最后一行加粗的字上:“据可靠信息,目标对象林薇,目前已怀孕,约八周。
”怀孕。八周。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黄天的心脏,然后用力搅动。
那股麻木的冰冷瞬间被剧烈的疼痛取代,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捂住嘴,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那种被彻底背叛、被连根拔起的绝望。五年婚姻,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以为的安稳未来,原来早已从内部腐烂,轰然倒塌。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浴缸,无声地流泪。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圈乌青,
眼神空洞,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原来,他最近的心虚、补偿式的早归,
不仅仅是因为出轨,更是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八周。差不多两个月前,陈浩还搂着她,
在结婚纪念日的晚餐上,说希望以后生个像她一样的女儿。那时候,
他是不是刚刚从林薇的床上下来?是不是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摆脱她这个旧人,
好给新人和孩子腾位置?巨大的荒谬感和讽刺感让她想放声大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情绪稍微平复。她站起来,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曾经温婉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中悄然滋生。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她回到书房,
平静地、仔细地删除了电脑上的所有文件,清空了回收站。然后,她拿起手机,
拨通了陈浩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陈浩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在她听来已是虚伪的温和:“天天,怎么了?我正开会呢。
”黄天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像结了一层冰的湖面:“陈浩,你晚上回来一趟。我们谈谈。”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
清晰地补充道:“关于林薇,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八周的孩子。”电话那头,
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背景的嘈杂声都仿佛瞬间消失了。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像一块湿透的厚重绒布,紧紧裹住了黄天的听觉,也裹住了她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她能想象出陈浩此刻的表情——惊愕,慌乱,以及迅速强装镇定的狼狈。
背景音里那些模糊的交谈声、键盘敲击声,都成了这出默剧里刺耳的配乐。几秒钟后,
陈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试图掩饰却更加明显的慌张:“天……天天,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林薇?什么孩子?你是不是听谁乱说了?
还是……最近太累了,胡思乱想?”黄天听着他苍白的辩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到了这个时候,他第一反应依然是欺骗和否认。
她甚至能感觉到电话那端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黄天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是压抑着的、即将喷发的火山,“晚上七点,
我在家等你。如果你不来,或者继续用这种态度敷衍我,我会直接联系林薇**,或者,
去你公司找你。你自己选。”说完,不等陈浩再有任何回应,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狠厉。她不能再听下去,哪怕多听一秒他虚伪的声音,
都会让她觉得恶心反胃。手机被扔在沙发上,像一块烫手的山芋。黄天站在原地,
环顾着这个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家。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曾是她幸福感的来源。
此刻,它们却像无声的证人,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狼狈和崩塌。那瓶她精心插好的白绿色花艺,
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讽她的徒劳。她需要空气。
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黄天拿起车钥匙和钱包,没有化妆,甚至没有换下居家服,
只套了一件薄外套,便冲出了家门。引擎发动,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窗降下,让呼啸的风灌进来,吹乱她的头发,
也试图吹散她心头的阴霾。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五年前,
陈浩在满是星空的露台下向她求婚,笨拙地单膝跪地,说会爱她一辈子。
想起他们刚搬进这个家时,穷得买不起沙发,就坐在地板上吃外卖,却笑得那么开心。
想起她辞职那天,陈浩抱着她说:“老婆,以后我养你,你只管把我们的家打理好就行。
”“把家打理好……”黄天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把家打理得太好了,
好到让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外面构建另一个“家”。她成了他安稳的大后方,
而他却把**和未来,给了另一个女人,甚至,还有了孩子。孩子。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反复扎着她的神经。她今年三十岁,不是没有想过要孩子。但陈浩总是说,再等等,
等公司再稳定一些,等他的职位再升一升,现在压力太大,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她体谅他,
也相信他的规划。结果呢?他所谓的“压力大”、“不是时机”,只是针对她黄天。
对那个林薇,他倒是迫不及待地播下了种子。多么讽刺。她以为自己拥有的是婚姻,是爱情,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维持的骗局。她像个傻瓜,被蒙在鼓里,
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经营的“幸福”。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江边。黄昏时分,
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黄天停好车,走到堤岸上,看着浑浊的江水滚滚东去。
夕阳的余晖给江面镀上了一层残破的金色,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
一些年轻的情侣依偎着从她身边走过,笑声清脆。曾几何时,她和陈浩也这样。
时间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一切?还是说,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林薇的社交媒体账号——这是沈翊的调查资料里附带的。
账号是公开的,最新一条动态是昨天发的。一张对着镜子拍的孕肚照,虽然还不明显,
但林薇的手温柔地覆在小腹上,配文是:“我们的礼物,第八周啦!
期待小小的你~❤️#孕期日记#爱的结晶”照片里的林薇,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