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时,温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
不是医院。
是酒店的客房。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和花束的混合香气,那是婚礼的味道。
她坐起身,头有些昏沉。
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川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那身被红酒弄脏的白色西装,穿了件深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着,显得有些疲惫和狼狈。
他的新娘不在。
“你醒了。”
他走到床边,声音沙哑。
温静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乔雨薇呢?你的新娘,你不去陪她吗?”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刺。
沈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在处理婚纱上的污渍。”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温静面前。
是那颗药片。
被他用一张干净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
“这是什么?”
他问,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温静看着那颗药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沉默着。
她能说什么?
说这是三年前,他为了前途抛弃她时,她绝望之下吞下的东西?
说这颗药,差点要了她的命?
说这三年来,她夜夜被噩梦纠缠,每一次都感觉自己被这颗药片卡住喉咙,窒息而死?
她不想说。
不想在他大喜的日子,扮演一个纠缠不休的怨妇。
太难看了。
见她不说话,沈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逼视着她。
“温静,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在今天毁了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毁了他?
温静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写满了戒备和猜疑。
这个男人,她曾爱入骨髓。
她曾以为,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可现在,他却以为,她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报复他。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瞬间将温静淹没。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毁了你?”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沈川,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也太小看她了。
“我今天来,只是想亲眼看看,你选择的康庄大道,究竟有多么金碧辉煌。”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现在我看到了,很闪耀,很适合你。”
“至于这颗药……”
温静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颗药片上,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
“大概是它也觉得,不该再留在我身体里,脏了我的地方吧。”
沈川被她的话和眼神刺得心脏一缩。
他攥紧了手里的纸巾,那颗小小的药片硌得他掌心生疼。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脏了你的地方?”
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
“温静,三年前的事情,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是我的选择,我为了我的未来,我没有错!”
“我给了你补偿,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也不肯放过你自己?”
补偿?
温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啊,他给了她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字,确实很可观。
可他不知道,那张支票,早就在她吞下这颗药片的那个晚上,被她撕得粉碎,冲进了下水道。
就像她那段被他亲手撕碎的爱情一样。
“放过你?”温静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沈川,你搞错了。从你选择乔雨薇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放过你了。”
“是我自己,一直没有放过自己。”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沈川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一丝让他心惊肉跳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房间的门,却在这时被猛地推开。
乔雨薇站在门口,她已经换下婚纱,穿了件红色的敬酒服,妆容精致,但脸色却极其难看。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沈川和温静之间来回扫视。
“阿川,原来你在这里。”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还以为,你连自己的婚礼都不管了,要去跟你的旧情人……私奔呢?”
“雨薇,你胡说什么!”沈川的脸色一变,立刻转身迎了上去。
他下意识地将那包着药片的纸巾塞回口袋,这个动作,却没能逃过乔雨薇的眼睛。
乔雨薇冷笑一声,视线越过他,直直地射向床上的温静。
“温**,真是好手段。前男友的婚礼,不请自来就算了,还装病博同情,现在更是把我先生都勾到房间里来了。”
“怎么,是觉得我给的红包不够大,想来讨点别的?”
她的话,刻薄又恶毒。
温静的脸色白了白,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不想跟她争辩。
在胜利者面前,任何解释都像是借口。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她刚一动,沈川就紧张地按住了她。
“你别动!你身体还没好!”
这个下意识的维护动作,彻底点燃了乔雨薇的怒火。
“沈川!”
乔雨薇的声音尖利起来,“你到现在还护着她?你忘了她刚才想干什么吗?她想毁了我们的婚礼!”
“她没有!”沈川脱口而出。
“没有?”乔雨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她吐出来的那是什么?别告诉我那是喜糖!”
她说着,猛地冲过来,伸手就去掏沈川的口袋。
“你把它拿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你沈大公子这么失魂落魄!”
沈川脸色大变,急忙躲闪。
“雨薇,你别闹了!宾客们还在下面等着!”
“我闹?”乔雨薇的眼眶红了,“沈川,到底是谁在闹?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了她,把我一个人丢在台上!现在又跟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到底把不把我这个新娘放在眼里?”
两人拉扯之间,那张被沈川紧紧攥在手心的纸巾,掉了出来。
纸巾散开,那颗发黄的药片,骨碌碌地滚到了地毯上。
在暗红色的地毯上,那一点点白色,显得格外刺眼。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乔雨薇停下了动作,沈川也僵住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颗小小的药片。
那颗来自三年前的,不该出现的药片。
它像一个幽灵,无声地宣告着,这场看似完美的婚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