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晋举着手术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变成了错愕。
沈秋月的瞳孔也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青紫色的、如同怪物般的婴儿,真的笑了。
它的笑声很古怪,像是漏气的风箱,却真实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随着它的笑声,那盏原本不断变暗的无影灯,光芒竟然稳定了下来,甚至比刚才还要亮上一些。
卫璟也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赌对了。
这场游戏的核心,不是比谁更残忍,而是考验罪人们是否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人”的思维方式。
“摇篮曲”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让“圣婴”发出声音,才是关键。哭声,笑声都是声音。但显然,后者才是通往“生”的正确答案。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刘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放下了手,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忌惮。
卫璟没有回答。
他唱的那首歌,没有名字。
那是他还是“替身”时,那个被他欺骗的、名义上的“妹妹”教给他的。
女孩精神已经有些失常,时常会哼唱一些自己编的、毫无逻辑的调子。卫璟为了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只能耐着性子去学。
他从未想过,这份源自罪孽的记忆,会在此刻,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或许这就是“终焉之地”的讽刺。
你因何堕落,便将因何求生。
“咯咯咯……”
婴儿的笑声还在继续,但频率开始变慢。
“他快停了。”沈秋月立刻提醒道。
卫璟回过神,他尝试着继续哼唱那段旋律,但婴儿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嘴巴合上了,又有要哭的趋势。
“看来同一个方法不能用两次。”卫璟皱眉。
“我来。”
沈秋月忽然开口。
她走到手术台边,取代了卫璟的位置。她没有唱歌,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她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温柔地,挠着婴儿的咯吱窝。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逗弄婴儿的方式。
但在此刻的地狱场景中,却显得无比违和。
婴儿的身体扭动了一下,似乎很不适应这种触碰。但几秒钟后,它的嘴角再次咧开,又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光线再次明亮。
有效。
刘晋看着这一幕,眼神阴晴不定。
这两个新人,一个靠着诡异的歌声,一个靠着寻常的举动,竟然都轻易地化解了危机。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失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地狱里,失控就等于死亡。
“很好很好。”刘晋拍着手,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虚伪的笑容,“看来我们三个合作,通过这场游戏不成问题。”
卫璟和沈秋月都没有理他。
他们很清楚,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一旦出现利益冲突,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推向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人轮流上前,用各种方式逗弄着婴儿。
卫璟发现,这个“圣婴”和真正的婴儿很像,它对新奇的事物充满好奇。一个简单的鬼脸,一声模仿小狗的叫声,都能让它笑上一阵子。
但它的注意力也同样短暂,一个方法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效。
这就像一场耗尽心力的拉锯战。
产房内的气氛,从最初的紧张恐怖,逐渐变得有些……滑稽。
三个背负重罪的成年人,围着一个怪物婴儿,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其一笑。
这幅画面,荒诞到了极点。
就在灯光恢复到接近初始亮度,所有人都以为能平稳度过时,意外发生了。
婴儿突然停止了笑声。
无论沈秋月怎么挠它的痒,无论卫璟怎么做鬼脸,它都毫无反应。
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青紫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人性化的……恐惧。
它在害怕。
“怎么回事?”沈秋月的声音有些急。
“呜……”
婴儿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它开始发抖,剧烈地发抖。
“不好!”刘晋脸色大变,“是‘那个’要来了!”
“哪个?”卫璟追问。
“闭嘴!”刘晋低吼一声,他猛地冲向产房角落的一个柜子,粗暴地拉开柜门,从里面拖出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箱。
“快!都过来帮忙!把手术台推进去!”
卫璟和沈秋月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刘晋那副惊恐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妙,立刻上前帮忙。
手术台很重,底部虽然有轮子,但早已锈死。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它推动。
“咚……咚……咚……”
沉重的、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让整个产房都为之震颤。
“快!快!”刘晋的汗都下来了,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嘶吼。
他们终于将手术台推进了铁箱。那箱子的空间刚好能容纳下整张手术台。
“进去!躲进去!”刘晋指着箱子,自己第一个钻了进去。
卫璟和沈秋月也迅速跟上。
就在箱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卫璟看到,产房那扇紧闭的大门,门板上缓缓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
一张由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汇聚而成的人脸。
“砰!”
箱门关上了。
箱体内一片漆黑,空间狭窄,三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绝望。
“规则不是说哭声不能停吗?”沈秋月压低声音问。
“**!”黑暗中,传来刘晋压抑着恐惧的低骂,“现在是‘恸哭时间’!外面那个是‘怨魂聚合体’,它会吞噬一切发出‘快乐’情绪的生物!我们必须让这小东西哭!哭得越惨越好!”
原来如此。
这场游戏,竟然还有这种反转。
“你怎么知道的?”卫璟问。
“我上次……亲眼看着一个队友,因为逗笑了婴儿,被那张脸活活吸成了人干。”刘晋的声音在发抖。
黑暗中卫璟和沈秋月对视了一眼。
这个男人,果然隐藏了关键信息。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们。
“轰——!”
一声巨响,整个铁箱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妈的!”刘晋咒骂一声,他摸出那根手术针,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婴儿的大腿,狠狠刺了下去。
“哇——!”
哭声再次爆发。
外面的撞击也随之停止了。
“有用……”刘晋喘着粗气。
接下来的几分钟,如同地狱般漫长。
撞击声和婴儿的哭声交替响起,每一次撞击都让铁箱摇摇欲坠,每一次啼哭都像是在宣告他们的幸存。
卫璟的后背紧紧贴着沈秋月。
在黑暗和颠簸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与这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撞击声终于停了。
又等了几分钟,刘晋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
确认安全后,三人才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产房内一片狼藉,那扇厚重的铁门上,多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凹陷。
婴儿还在手术台上,哭声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无影灯的光芒,再次恢复了之前的亮度。
危机……似乎过去了。
“呼……呼……”刘晋一**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卫璟和沈秋月也靠在墙边,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现在怎么办?”沈秋月问,“还要继续逗他笑吗?”
“当然。”刘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恸哭时间’过去了,现在又回到了‘微笑时间’。来吧,继续我们的游戏。”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但这一次,卫璟和沈秋月都从他的笑容里,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们知道了太多。
在刘晋看来,知道了秘密的同伴,就等于潜在的威胁。
尤其是在游戏即将结束,分配奖励的时候。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分走属于他的一百“道”。
他走到卫璟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刚才多亏了你。不过,你身上这味道……太冲了。”
“味道?”卫璟一愣。
“是啊。”刘晋的笑容变得诡异,“你刚才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了?”
卫璟低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腿上,沾上了一大片暗黄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
是从那个生锈的铁箱里沾上的。
“地狱嘛,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刘晋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卫璟朝产房外引,“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清洗’一下。”
他口中的“好地方”,是医院后院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早已废弃的、巨大的化粪池。
池口敞开着,黑褐色的、翻滚着恶心气泡的液体,散发着冲天的臭气。
“跳下去。”刘晋站在池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的**,“自己洗干净,或者我帮你。”
他的手上,那根手术针,正对着卫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