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的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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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那次咖啡厅的“唐突”搭讪后,陆绎竟然真的通过她留下的名片(上面有她的医院和科室信息),在她下一次值夜班时,以“咨询健康问题”为由,挂了她一个号。

诊室灯光冷白,他坐在就诊椅上,西装革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问的是些无关痛痒的失眠和颈椎问题,沈清欢公事公办地给出建议。临走时,他却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沈医生,你们值班表,真的提前半年确定?”

沈清欢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点头:“原则上是的。”

“很好。”他留下这两个字,便起身离开。

之后便是按部就班的练习。陆绎的追求(如果那可以称之为追求的话),和他的人一样,高效、精准、缺乏浪漫色彩,却足够有力。他不会送来夸张的花束,但会在确认她下夜班后,让司机准时送来温热的、符合她口味的早餐;他不会说黏腻的情话,但会在她偶尔抱怨手术累时,言简意赅地回一句“注意休息”,然后下一次见面,她发现他车里常备的饮品多了一种她提过的口味。

他太忙了,空中飞人一样在全球穿梭,他们的约会常常是见缝插针——他开完跨国视频会议后的深夜一顿简餐,或者她两个手术间隙匆匆喝一杯咖啡。但奇怪的是,沈清欢并不觉得难以忍受。或许是因为她同样忙碌,理解时间被工作切割的无奈;或许是因为,陆绎即便在有限的时间里,也总能将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到,让她感受到一种沉默的、不给人压力的重视。

交往半年后,陆绎求婚了。没有单膝跪地的盛大场面,是在她公寓楼下,他刚结束一个重要的项目签约,风尘仆仆,眼底带着血丝,却拿出了一枚设计简洁而璀璨的钻戒。

“沈清欢,我的时间依然很忙,可能给不了你太多世俗意义上的陪伴。”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但我能保证,属于陆绎的所有时间,其所有权和使用权,从现在到未来,都归你。你愿意接收吗?”

沈清欢看着他那双认真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点了点头:“好。”

她以为,他们是两个独立而忙碌的灵魂,在喧嚣世界里偶然相遇,达成了最高效也最默契的合伙协议——组建一个家庭,互相提供情绪价值和稳定性,抵御世界的纷扰。

婚礼办得低调但温馨。婚后,陆绎确实将她“宠上了天”。他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偏好,会在她凌晨被急诊电话叫醒时,跟着起身为她热一杯牛奶;会在她因为棘手的病例烦躁时,安静地充当听众,或者提供冷静理性的分析;他从不干涉她的工作,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和空间。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离她医院更近、交通更方便的婚房,装修完全按照她的审美。

沈清欢一度觉得,自己那次咖啡厅的冲动,是她人生中最正确、最幸运的决定。她沉浸在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幸福里,几乎要忘记最初那段关系开始的、带着一丝“各取所需”意味的底色。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

陆绎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书房的门罕见地没有完全关严。沈清欢本想进去找本书看,目光却被书桌角落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那里面放着一份略显陈旧的、牛皮纸封面的文件夹,夹脊上没有任何标签。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文件夹有些分量。她打开,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就让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是她三年前的工作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她还有些青涩。旁边附着她的简历,详细得超乎想象,甚至连她大学时获得的某些不重要的奖项都罗列在内。

沈清欢的手指有些发凉,她一页页翻下去。

后面是她当年所在医院、所在科室的详细值班表复印件,时间赫然是三年前。那密密麻麻的表格里,所有她非值班的日期、休息的天数,甚至某个下午因为学术会议而空出的半天……都被一种鲜艳的、刺目的红色记号笔,清晰地圈了出来。

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布满了整整三页纸。

那些红色的圆圈,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她。每一个圈,都精准地标记着她三年前的时间空白。

而在值班表的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力透纸背的钢笔字迹,写着一行简短的话:

【计划启动。所有空白期,皆为目标接触窗口。】

日期落款,恰好是她与陆绎在咖啡厅“初遇”的两个月前。

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沈清欢拿着文件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原来,那不是偶遇。

那杯泼向他咖啡,那个愤然离去的前女友,那个她自以为“冲动”的递纸巾和那句“我们医院值班表提前半年排好”的拙劣搭讪……

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局?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书架,发出沉闷的一响。窗外阳光炽烈,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那些婚后的宠溺、体贴、尊重……难道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份冰冷的、充满算计的“计划书”之上?

她站在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的书房中,一下下,沉重而清晰地,撞击着耳膜。

原来所谓的幸运,所谓的默契,所谓的恰到好处……

全是假的。那份写着“计划启动”的文件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沈清欢指尖发颤,更烫得她心口一片冰冷的死寂。她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仿佛那里面关着什么噬人的洪水猛兽。

她把自己摔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脑子里嗡嗡作响,混乱地闪过婚后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每次点外卖都会特意备注。

他会在她值夜班的凌晨,发来一句简短的“注意安全”,无论多晚。

他提前半天预定了她生日那天的餐厅,正好是她轮休。

他车里永远备着她喜欢牌子的苏打水,和她提过一次觉得好用的那种舒缓眼贴。

这些曾经让她觉得被珍视、被妥帖安放的细节,此刻都蒙上了一层阴谋的色彩。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份详尽到可怕的“计划书”?他只是按图索骥,在执行一个冷冰冰的任务?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蜷缩起来,抱住膝盖,试图抵御那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微声响。

沈清欢猛地抬起头,视线撞上刚进门的陆绎。他大概是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清冽气息,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松开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在看到她时,那疲惫里很自然地揉进了一点温和。

“怎么坐在这里?”他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声音是她听惯了的低沉平稳。

沈清欢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睛因为强忍着情绪而微微发红。

陆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脚步顿住,脸上的温和敛去,眉头微蹙,朝她走过来:“怎么了?不舒服?”他伸手,习惯性地想去探她的额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秒,沈清欢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大得几乎带倒了沙发上的靠垫。

陆绎的手僵在半空。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看着她,眸色沉静,带着询问,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沈清欢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痛。她站起身,走到茶几旁,将那份被她捏得边缘发皱的文件夹,重重地拍在了玻璃桌面上。

“陆绎,”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陆绎的视线落在那个陈旧的牛皮纸文件夹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脸上惯常的冷静出现了一丝裂痕,但那裂痕并非慌乱,而是一种……类似于“终于来了”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凝重,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让人看不分明的暗涌。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而是抬眸,重新看向沈清欢,目光深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你看到了。”他陈述,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这反应无疑坐实了她的猜测。沈清欢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支撑着桌面,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

“所以,是真的?”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咖啡厅那次,根本不是什么偶遇?你那个‘前女友’,也是你安排好的?你接近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的愤怒、委屈和被欺骗的羞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陆绎沉默地看着她,那沉默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他没有否认。

“为什么?”沈清欢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陆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陆大总裁花费这样的心思来布这个局?就为了……跟我结婚?”

她无法理解。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家境寻常,除了这份工作,她自认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图谋的东西。

陆绎向前走了一步,试图靠近她。

“别过来!”沈清欢厉声喝止,像一只受惊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他停下脚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空气和那份摊开的、写满算计的文件。

“清欢,”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却又无法完全掩饰其中复杂底色的努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沈清欢尖声反问,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那是哪样?!你告诉我,白纸黑字,红圈标注,计划启动……这还能是哪样?!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你精心挑选、符合条件的目标?一个你按计划就能轻松俘获的猎物?!”

她指着那份文件,手指颤抖得厉害:“你甚至……连我三年前什么时候有空都查得一清二楚!陆绎,你让我觉得可怕!”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陆绎的眼底。他下颌线骤然绷紧,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成了拳。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一字一句,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像是在强调某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真的?”沈清欢嗤笑,泪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建立在虚假开端和周密算计上的感情?陆绎,你的‘真’,代价也太高了!我消受不起!”

她再也无法待在这个空间里,无法再面对这张她曾经无比眷恋、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的脸。她猛地推开他,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和钥匙,赤着脚就冲向门口。

“清欢!”陆绎在她身后喊她,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

沈清欢没有丝毫停顿,拉开门,踉跄着冲了出去。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动着,她等不及,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奔跑。

冰冷的台阶硌着她的脚心,楼道里回荡着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抽泣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远远地逃离那个地方,逃离那个用温柔陷阱将她困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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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站在原地,听着楼道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寂静里。他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几分孤寂。

他缓缓走到茶几旁,俯身,捡起了那份掉落在地上的文件夹。指尖拂过上面那些刺目的红圈,还有那句“计划启动”,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无奈,还有一种深埋的、几乎从未示人的执念。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跟着她,”他对着电话那头吩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紧绷,“确保她安全。别她她发现。”

挂断电话,他久久地凝视着文件夹里那张沈清欢青涩的工作证照片,指腹轻轻摩挲过照片上她带着浅浅笑意的嘴角。

窗外,暮色渐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撕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了底下盘根错节的真相一角。而这真相,似乎远比沈清欢此刻所能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