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白月光确诊白血病那天,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
“如果找不到配型,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悄悄去做了配型,十个点全中,毫不犹豫签了捐献协议。
移植手术很成功,她醒来第一眼看到陪我同去的双胞胎哥哥。
“阿承,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只有你会这么爱我。”
哥哥温柔握住她的手:“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我站在病房角落,看着这对“璧人”,无声地收起术前禁水禁食导致胃出血的诊断书。
三个月后,在她的痊愈庆祝宴上,我搂着新女伴惊艳亮相。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你主治医生的女儿。”
妻子盯着我女友酷似我哥哥的脸,酒杯突然摔得粉碎。
“对了,有份礼物忘了给你。”我笑着抽出骨髓捐献证书复印件,
“恭喜新生,以及,离婚协议签一下?”
林晚确诊白血病那天,苏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水敲打着病房的窗户,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浸泡得冰冷潮湿。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无形的绝望,在空气里无声地蔓延。
我,陈默,坐在床沿,看着刚刚打完镇定剂、昏睡过去的妻子。她才二十八岁,平时明媚张扬得像正午的太阳,此刻却苍白脆弱得如同一张被揉皱的薄纸,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泪水在她紧闭的眼角留下干涸的痕迹。
几个小时前,医生拿着报告,用那种职业性的、带着一丝遗憾的平静口吻宣布结果时,林晚只是愣愣地听着,没有哭也没有闹。直到医生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她才猛地扑进我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默……陈默……”她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我会死吗?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单薄脊背传来的惊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钝痛难当。我能说什么?安慰显得苍白,保证又太过无力。我只能更用力地收紧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恐惧。
“别胡说,”我声音沙哑,贴着她的耳畔,“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我们治,倾家荡产也治。我会找到配型,你一定会好起来。”
她在我怀里哭了整整一夜,时断时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而我,抱着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要救她,不惜任何代价。
我和林晚结婚三年。她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自动成为焦点的女人,漂亮,热烈,带着一点被宠坏的娇憨。而我,性格更像我那早逝的父亲,内敛,沉默,习惯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感情。很多人都说我们不像一路人,包括我那个和我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双胞胎哥哥,陈承。
陈承是另一种人。他擅长交际,言语风趣,永远知道如何让人如沐春风。他是林晚众多追求者中,除了我之外,最执着的一个。直到我们结婚,他才似乎终于偃旗息鼓,但看林晚的眼神里,总还残留着一些我看得懂的东西。
林晚偶尔会半开玩笑地说:“陈默,你要是能有你哥一半会哄人开心就好了。”
那时我只当是夫妻间的戏谑,一笑置之。我爱她,愿意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那些无伤大雅的小虚荣和偶尔对浪漫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确诊后的日子,被化疗、寻找配型和各种繁杂的医疗程序填满。中华骨髓库那边迟迟没有好消息,亲缘配型更是希望渺茫(林晚是独生女,父母年事已高且身体状况不佳)。眼看着林晚在化疗的副作用下日渐憔悴,我的心情也一天天沉入谷底。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主治医生提到,配偶间也有可能配型成功,尽管概率不高。这个微弱的希望,成了我黑暗中的唯一光亮。
我没有告诉林晚,偷偷去做了HLA配型检测。等待结果的那十天,比我人生中任何一段时间都要漫长煎熬。
第十天下午,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挂断电话后,我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站了很久,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十个点,全相合。
医生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非常罕见的高分辨全相合,移植成功率会很高!陈先生,您是否愿意捐献?”
“愿意!”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医生,请尽快安排手术,拜托了!”
签捐献协议的时候,我的手因为激动有些发抖。但笔迹落下,坚定无比。我没有告诉林晚捐献者是我。她心思重,如果知道是用我的骨髓,以她的性子,可能会胡思乱想,增加心理负担。我只告诉她,骨髓库找到了合适的捐献者,对方愿意匿名捐献。
手术前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和准备。我对林晚谎称公司有个重要的封闭式项目要跟进,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虽然有些失落,但沉浸在重燃的希望中,并未多想。
捐献前需要打动员剂,将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动员到外周血中。那几天,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腰酸背痛,像是整个骨架被拆开重组,头痛欲裂,晚上根本无法安睡。但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和林晚即将获得新生的希望相比,微不足道。
采集干细胞当天,过程漫长。我躺在采集室的床上,看着血液从一侧手臂流出,通过机器分离出所需的细胞,再从另一侧手臂输回。不能动弹,连喝水、进食都受到严格限制。可能是连续多日休息不佳加上禁食,采集快结束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医生紧急检查后,脸色凝重:“陈先生,你这是急性胃出血,很可能和术前禁食禁水以及近期压力过大有关。需要立刻处理!”
我强忍着剧痛,抓住医生的手,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医生……求求你,先别声张……不能影响我妻子的手术……我没事,给我用点药,撑过去就好……”
最终,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医生给我用了药,暂时控制了情况。我苍白着脸,被护士搀扶着离开采集室时,腿都是软的。但想到那些救命的干细胞已经被妥善送往林晚所在的无菌仓,即将注入她的体内,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移植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我在家里休养了两天,胃出血的情况稍微好转,就迫不及待想去医院看看林晚。虽然还不能进仓探视,但哪怕隔着玻璃看一眼也好。
我去医院那天,鬼使神差地,叫上了我哥陈承。理由是让他开车送我,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内心深处,或许也存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我想看看,当林晚知道捐献者“其实”是我时,陈承会是什么反应?而林晚,又会是什么反应?这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心里,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林晚出仓转到普通病房那天,我和陈承一起站在病房门口。我因为胃部还不舒服,脚步慢了些,陈承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林晚刚好醒来,虚弱地睁开眼。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扫过病房,最后,定格在走在前面、穿着一身熨帖西装(他说是刚见完客户)的陈承脸上。
那一刻,她的眼睛骤然亮了,像是注入了一整个星河的光。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用尽力气抬起手,伸向陈承的方向,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
“阿承……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感激、依赖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红晕:“只有你会……这么爱我……”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滞了。
陈承显然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站在门边的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仅仅几秒钟的迟疑,陈承转回头,脸上已经挂上了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得无懈可击的笑容。他快步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林晚伸出的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小晚,别这么说。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坦然接受了这份不属于他的救命之恩,甚至没有再看我第二眼。
林晚满足地笑了,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眼泪滑落眼角,滴在他昂贵的手背上。
我静静地站在角落,像一件多余的家具。病房里明亮的灯光晃得我眼睛有些发疼,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看着病床上我那劫后余生的妻子,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依赖和感动;看着我的双胞胎哥哥,握着本该属于我的温柔,扮演着情深不渝的救世主。
他们靠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林晚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甚至带着点娇羞的笑容。那画面,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原来如此。
原来在她心里,那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深爱她的人,从来都是陈承。而我陈默,只是一个恰好拥有和她合法关系的、沉默寡言的丈夫。所以,当“救命恩人”这个角色出现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安在陈承头上。
多么顺理成章的误会。
心底最初那阵尖锐的刺痛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我。像暴风雪前的死寂,寒冷,却清醒。
我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紫色的月牙印。然后,我无声地,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诊断书——术前禁水禁食导致的急性胃出血诊断书。
纸张的边缘,因为一直贴身放着,已经有些柔软。
我低头,看着上面冰冷的医学术语,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上前澄清的冲动。
我就这样,在病房角落的阴影里,看着那对在明亮灯光下执手相望的“璧人”,安静地笑了起来。
笑他们的荒唐。
也笑自己的愚蠢。
我将那张诊断书慢慢折好,重新塞回口袋。然后,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充满感人戏码的病房。
走廊里的灯光比病房里昏暗许多,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些东西,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已经彻底死了。
而有些东西,正在死亡的废墟上,悄然滋生。
不急,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