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墨安县的清晨,总是伴着潮湿的雾气。
我叫荆瓷,县衙里唯一的“夜巡掌灯人”。
一个活的工具。
我的工作,就是在那些捕快大爷们夜里巡街、查案时,提着灯,走在他们前面,为他们照亮脚下的路。
“荆瓷!死哪儿去了?没看见尉迟总捕头要出门吗?”
赵莽粗暴的嗓门,像惊雷一样在衙门后院炸开。
我立刻从低矮的杂物间里跑出来,手里紧紧攥着我那盏擦拭得发亮的牛油灯。
“来了。”我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赵莽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鄙夷。
“一个哑巴似的东西,动作还慢吞吞的。要不是闻人先生心善,你这种货色早该被乱棍打出去了。”
我低着头,没说话。
在这个县衙里,掌灯人是最低贱的存在。
我们不能佩戴武器,不能主动勘察现场,甚至不能和人犯交谈。
唯一的职责,就是“照亮”。
尉迟风从正堂里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刀,眼神懒散又锐利。
他瞥了我一眼,像是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走吧。”
他吐出两个字,便径直朝外走去。
我连忙提着灯,小跑着跟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
这是规矩。
不能太近,免得身上的贱气冲撞了贵人。
也不能太远,免得灯光照不到他们锃亮的官靴。
今天的任务,是去城南的沈府。
首富沈万青的独子沈玉郎,昨夜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完好。仵作初步检验,说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但沈万青不信。
他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连根头发丝都看得金贵。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于是,他披麻戴孝,跪在县衙门口,用万贯家财作保,状告县衙草菅人命。
事情闹得很大。
县令冯致远没办法,只能下令重查。
这个烂摊子,自然就落到了总捕头尉迟风的头上。
沈府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尉迟风拨开人群,径直走了进去。
我被拦在门外。
掌灯人,没有资格进入案发现场。
我只能提着灯,像一尊石像,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太阳升到了头顶,又慢慢西斜。
我的腿站麻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但我不敢动。
直到黄昏时分,尉迟风才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总捕头,如何?”赵莽谄媚地迎上去。
尉迟风摇了摇头。
“还是老样子。书房是密室,沈玉郎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的目光扫过我,忽然停顿了一下。
“你,一直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
“呵,还挺有毅力。”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
“回衙门。”
我再次提着灯,走在他身前。
回到县衙,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把灯笼交还给管事,领了两个冷硬的馒头,缩回我的杂物间。
这里阴暗、潮湿,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公文和刑具,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霉味和血腥味。
这就是我的世界。
我啃着馒头,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白天听到的那几句话。
密室、无伤痕、未中毒……
这不可能。
我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沈玉郎书房的模样。
这是我从小的习惯,也是我唯一的本事——过目不忘,并在脑中重建一切我看到过的场景。
虽然我没能进入现场,但在门口等待的时候,我看见了进进出出的捕快,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甚至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
苦杏仁味。
很淡,几乎被府里的熏香掩盖。
但我闻到了。
那是……剧毒“牵机引”的味道。
可仵作为什么说没有中毒迹象?
我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一种下毒手法,可以将“牵机引”伪装成突发恶疾。
除非……
除非能让毒素在特定的光线下现形。
而那种光,普天之下,只有我家的“显影灯”才能发出。
我的心,开始狂跳。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滋生。
我要去现场。
我必须去现场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