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孕单惊魂婆婆把那张纸拍在桌上的时候,声音不大,但屋里一下子就静了。我低头看,
是张B超单。上面画着一圈一圈的东西,我看不懂,但旁边写着几个字:宫内早孕。
婆婆的手指头戳在那张纸上,指甲盖因为常年干活,裂了好几道口子。“是个丫头片子。
”她说。我没吭声。手放在肚子上,那里还是平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我知道,
里面有个东西。是我的,也是张伟的。张伟坐在我旁边,手里攥着个手机,眼睛盯着屏幕,
好像上面有什么能把他吸进去。他是我男人,结婚三年,话一直不多。“听见没?
”婆婆又喊了一声,“我问你话呢!”张伟这才抬起头,看了他妈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妈,说什么呢。”“我说什么?我说把这个打了!”婆婆的声音尖起来,
“我们家不能断后!第一胎就是个丫头,以后还怎么生儿子?你看看你那个样子,
一点用都没有!”她说的是张伟。张伟的头又低下去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现在不许查男女的。”“我不管!我找人看了,就是个丫头!打了,明天就去打了!
不然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婆婆说完,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小板凳。
板凳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墙根上,停了。我看着那个板凳,觉得它跟我就好像。
被人踹了一脚,不知道会滚到哪里,最后就停在一个墙角,动不了了。心口那里,堵得慌。
像是塞了一团湿透了的棉花,又冷又重。我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是平的。我什么都没说。
2饭桌风波晚饭桌上,只有一盘白菜,一碗稀饭。婆婆把一碟咸菜推到她自己面前,
用筷子扒拉着菜叶,发出“嚓嚓”的声音。我端着碗,喝了一口稀饭,烫得舌头发麻。
“还吃?吃那么胖,怎么生儿子?”婆婆斜着眼看我。我没理她,又喝了一口。肚子里空,
饿得慌。张伟也不说话,埋头喝他的稀饭,呼噜呼噜的,声音比谁都大。“你能不能小点声!
跟猪似的!”婆婆骂他。张伟喝稀饭的声音立刻就小了。我放下碗,不想吃了。
婆婆看我放下碗,把她那碟咸菜推到我面前。“吃啊,怎么不吃了?多吃点,
才有力气明天去医院。”我看着那碟咸菜,黑乎乎的,上面还沾着几粒没洗干净的沙子。
“我不去。”我说。我的声音不大,但婆婆听见了。她停下了筷子。“你说什么?”“我说,
我不去。”我又说了一遍,“这是我的孩子。”“你的孩子?没有我们张家,
哪来的你的孩子?”婆婆笑了,笑得脸上那堆肉都抖起来,“你一个外姓人,
还想在我们家作主?张伟,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张伟抬起头,嘴巴上还沾着一粒米饭。
他看着我,眼睛里没什么光。“林夏,”他叫我名字,“听妈的话。”“我不。
”我感觉肚子里好像动了一下。很轻,像小鱼吐了个泡。那是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小,
连个形状都没有,可她活在我身上。“反了你了!”婆婆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我的碗,
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碗碎了,稀饭和白菜溅了一地。我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白花花的,
跟那个B超单上的颜色好像。我站起来,没看他们,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
3逃离魔掌第二天一早,婆婆就来了。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的,
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黑皮包。“起来。”婆婆站在床边,像个判官。我坐着没动,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我让你起来!”她来拽我的被子。我死死地抓住被子不放。
“还敢犟?”她扬起手,一巴掌就扇过来了。我没躲。脸**辣地疼,耳朵里嗡嗡的。
嘴里好像尝到了血腥味。“给她打!”婆婆指着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今天不打,
就别想出这个门!”那个女人走过来,打开皮包,拿出一个针管,一管透明的液体。
她走到床边,看着我。“躺下吧,姑娘,别受罪。”我看着那个针头,又看了看婆婆。
她的脸上全是得意。我忽然就不怕了。那股堵在心口的棉花,好像一下子被烧着了。不是热,
是一种疼。疼得我浑身发抖。我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把那个女人撞了个趔趄。
我没穿鞋,光着脚就往外跑。“拦住她!给我拦住她!”婆婆在后面尖叫。我冲出房门,
冲出院子。外面是条土路,石子硌得我脚底板生疼。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只知道往前跑。
张伟从屋里冲出来,站在门口,看着我跑。他没动,也没喊。他就那么站着,像个木头桩子。
我跑过他身边,跑出了那个我待了三年的院子。太阳很大,晒得我头晕。我一边跑,
一边流泪。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4新生之光我在一个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房间很小,放一张床就没什么地方了。
墙皮掉了一块一块的,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终年不见阳光。
钱是走的时候从张伟钱包里拿的。一共三百块。我没拿多,只拿了路费。我找了份工作,
在一家小饭馆里洗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话不多,每天给我三十块钱。
我每天从早上干到晚上。手一直泡在水里,泡得又白又胀,指甲缝里全是油污。
晚上回到那个小黑屋,我就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我能感觉到她在里面动。有时候是轻轻的一下,有时候是翻跟头。我跟她说话。“豆豆,
今天妈妈洗了好多碗,老板夸我洗得干净。”“豆豆,今天外面下雨了,妈妈没带伞,
淋湿了,你冷不冷?”“豆豆,妈妈给你攒钱,等你出来,妈妈给你买好看的小裙子。
”我没再见过张伟。他没找过我。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去了哪里。预产期那天,
我正在洗碗。肚子忽然疼得厉害,像是有个人在里面拿刀子绞我。我扶着水池,
慢慢蹲在地上。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老板娘看见了,吓了一跳。“哎呀!这是要生了!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发抖。老板和老板娘把我弄到一辆三轮车上,
拉去了最近的医院。在产房里,我疼得死去活来。我抓着床边的栏杆,
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我感觉自己要被撕成两半了。我听见医生在喊:“用力!再用点力!
”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然后,我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哇——”那声音,像一道光,
一下子照进了我黑漆漆的世界。护士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是个姑娘,六斤四两,很健康。
”我看着她。她小小的,红红的,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地哭着。我伸出手指,
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软软的,暖暖的。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苦的。
“豆豆,”我小声叫她,“妈妈带你回家了。”5夜遇贵人带着豆豆,日子更难了。
饭馆的洗碗工干不成了。我就在村里给人缝衣服,或者去附近的小超市做理货员。
都是些零工,挣不了几个钱。我们的房租,从一个月一百五,涨到了两百。那个小黑屋,
冬天漏风,夏天闷热。豆豆很乖。她不怎么哭,饿了就吃,饱了就睡。她最喜欢我抱着她,
在屋里走来走去,给她唱歌。我也不会唱什么,就哼那首我只记得几句的摇篮曲。“月儿明,
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她在我怀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
很像张伟。可我不想。我只想,她是我一个人的。有一次,豆豆发烧了,烧得小脸通红,
迷迷糊糊地直说胡话。我抱着她,去了村口的诊所。诊所的医生量了体温,摇摇头。
“烧得太高了,得去大医院。”我摸了摸口袋里所有的钱,一共三十七块五。我抱着豆豆,
走出诊所,蹲在马路边上。夜里的风很冷,吹得我直哆嗦。豆豆在我怀里,像个小火炉,
烫得我心慌。我从来没那么绝望过。我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光晃得我眼睛疼。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车窗降下来,
里面坐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他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看我怀里的豆豆。“需要帮忙吗?”他问。他的声音很沉,很好听。我看着他,
摇了摇头。他没再说话,从车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拿着。”我没接。“给孩子看病。
”他说。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很亮,像星星。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个信封。
他没要我的电话,也没问我的名字。车窗升上去,车子就开走了。我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沓钱。厚厚的一沓。我抱着豆豆,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夜色里。眼泪,
又下来了。这一次,是热的。6命运重逢我用那些钱,带豆豆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豆豆的病很快就好了。剩下的钱,我租了个好一点的房子。是个一室一厅,有阳台,有阳光。
我没再用那些钱。我把它们放在一起,收在一个小盒子里。我想,有一天,
我会还给那个男人。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客房清洁。
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干得很卖力。把每个房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有一天,我接到通知,
去打扫顶楼的总统套房。我推着清洁车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没人。我先把床单换了,
把地吸了,然后去打扫卫生间。卫生间的地上,洒了一地水。是一个碎了的玻璃杯。
我蹲下去,一片一片地捡玻璃碎片。就在我捡到最后一片的时候,门开了。我以为是同事,
没抬头。“地滑,小心点。”没人回答。我捡起那片玻璃,准备站起来。一抬头,
就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头发还在滴水。
他正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他看见我,也愣了一下。是他。那个雨夜里给我钱的男人。
我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我站起来,手里的玻璃碎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又碎成了几小块。“对……对不起。”我紧张得声音都发抖了,“我马上就走。”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我手里,又移到我脚上。我还穿着酒店统一的布鞋,
鞋上沾了点水。“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我……我叫林夏。”“林夏。
”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一点点沙哑。“你是这里的员工?
”“是。”他点了点头。“把手伸出来。”我没明白,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我的手上,
因为常年做粗活,结了一层薄薄的茧,还有几个刚被玻璃划破的小口子。他走过来,
拿起我的手。他的手很干燥,很暖和。“跟我来。”他说。7温柔疗伤他拉着我,
走进了客厅。他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走进里屋,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箱。
他蹲在我面前,拿出棉签和药水,小心翼翼地给我清洗手上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
我看着他低着头,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是一种淡淡的,像是雪松的味道。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揣了只兔子,
一下一下地撞着我的胸膛。“疼吗?”他抬头问我。我摇了摇头。“你叫林夏。
”他又说了一遍,“我记住了。”“先生,谢谢您。我……我该怎么谢您?”我问。我说的,
是那天晚上的事。他笑了。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很淡,但很好看。
“你打算怎么谢?”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给我做顿饭吧。”他说。“做饭?
”“嗯。”他看着我,“会做吗?”“会……会一点。”“那就好。”他把药箱收好,
站了起来。“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打扫卫生了。来给我做顿饭,一天三顿。工资,
我给你开十倍。”十倍?我惊呆了。我现在的工资,一个月三千。十倍,就是三万。
我看着他,觉得他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为什么?”我问。“我失眠。”他说,“很严重。
只有闻到饭香的时候,才能睡得着一点。”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我还有个孩子。”我必须告诉他。我不能骗他。“我知道。”他说,“我查过你。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查过我?他查过我什么?“雨夜那天,我就让人查了。”他看着我,
眼睛里很平静,没有波澜,“林夏,二十四岁。三年前结婚,一年前离婚。带着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