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开的旧书店，藏在城南区的巷尾。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书店的木门是深褐色，
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砚知书社”四个字是他父亲当年亲手刻的，
笔画里还能看见年轻时的力道。书店不大，分前后两间。前屋堆着旧书，从地板摞到天花板，
只留一条能容人侧身的窄道；后屋摆着张吱呀作响的木桌，桌上放着父亲留下的搪瓷杯，
杯沿磕了个小口，杯身印着“劳动光荣”的红字，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林砚守这书店，
已经第五年了。父亲走后，他辞了城里的设计工作，回了这条老街。有人说他傻，
放着好好的白领不当，窝在这破巷子里守一堆不值钱的旧书，他只是笑笑，
把刚收来的旧书掸掉灰，一本本码整齐。入夏的某个午后，天闷得像口烧红的锅。
林砚正趴在柜台上翻一本泛黄的《诗经》，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一阵热风。
“请问……有《小王子》吗？要旧版的，最好是带插画的。”声音软软的，
带着点怯生生的调子。林砚抬头，看见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扎着马尾，
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皮肤上。她手里攥着个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旧版带插画的？”林砚放下书，起身往书架深处走，“你等会儿，我找找。”书架最上层，
堆着几箱父亲留下的童书。林砚搬来梯子，爬上去翻了半天，终于摸出本蓝色封皮的书。
封面上的小王子坐在星球上，狐狸的尾巴翘得高高的，油墨有些褪色，边角却被磨得光滑。
“是这个吗？”他把书递过去。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
指尖轻轻拂过插画：“对！就是这个！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她抬头看林砚，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叔叔，这个多少钱？”林砚看她攥着布包的手紧了紧，
随口说：“二十。”小姑娘立刻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零钱，一块、五块、十块，
她数了三遍，才凑够二十块，双手捧着递过来：“叔叔，给你。”林砚接过钱，
指尖触到她的手，小小的，汗津津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攥着零花钱，
跑遍半条街找一本想要的书。“你喜欢《小王子》？”他问。“嗯！”小姑娘点点头，
把书抱在怀里，“我弟弟喜欢，他病了，总躺在床上，我想读给他听。”林砚愣了愣，
看了眼她怀里的书，又看了看窗外的天，忽然转身从后屋拿了个牛皮纸袋子，把书装进去，
又塞了两本插画版的童话书进去：“这个送你，给弟弟一起读。”小姑娘愣住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叔叔，这……这不要钱吗？”“不要，”林砚笑了笑，
“下次要是还想要书，再来找我。”小姑娘连忙鞠躬：“谢谢叔叔！我叫苏晓，
住在前面的巷子，以后我会常来帮你整理书的！”说完，抱着袋子，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门帘晃了晃，留下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从那天起，苏晓真的常来。每天放学，
她都会背着书包跑到书店，先把书包放下，然后就开始帮林砚整理书。她干活很利索，
把书按类别分好，旧书擦得干干净净，连书架的缝隙都擦得一尘不染。林砚起初不让她干，
说她是学生，该好好读书。苏晓却不听话，总是笑眯眯地说：“叔叔，我作业都写完了，
整理书不累，还能看书呢。”林砚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有时候忙完了，
两人就坐在后屋的木桌旁，苏晓读《小王子》里的故事，林砚听着，
手里摩挲着父亲的搪瓷杯，心里暖暖的。苏晓说，她弟弟叫苏阳，今年八岁，得了白血病，
一直在医院化疗。弟弟最喜欢《小王子》，总说等病好了，要去看沙漠里的玫瑰。
“我弟弟可勇敢了，”苏晓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化疗的时候疼得哭，
却从来不说放弃，还说等好了，要帮我一起给叔叔整理书。”林砚听着，心里酸酸的。
他想起父亲病重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疼得厉害，却还笑着说“没事，别担心”。
那时候他不懂，直到父亲走了，才明白那份笑着的坚强，藏着多少不易。有一次，
苏晓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林砚问她怎么了，她憋了半天，
才小声说：“弟弟今天又发烧了，医生说……说情况不太好。”林砚没说话，
起身从柜台里拿出个信封，里面是他这几个月攒的钱，不多，只有三千块。
他把信封递给苏晓：“拿着，给弟弟买点好吃的，或者买本他喜欢的书。
”苏晓连忙摆手：“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钱！你已经送我好多书了！”“拿着，
”林砚把信封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拒绝，“就当是叔叔给你弟弟的礼物，等他好了，
让他来书店看书，我给他留最好的位置。”苏晓攥着信封，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信封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哽咽着说：“谢谢叔叔……等弟弟好了，我们一定常来。”那天晚上，
林砚关了店门，坐在后屋的木桌旁，翻出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蓝色的工装，
笑着坐在书店门口，手里拿着一本《诗经》。林砚摸了摸照片，轻声说：“爸，
我今天帮了个小姑娘，她弟弟病了，和你那时候一样勇敢。”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落在书上，落在搪瓷杯上，温柔得像父亲的目光。日子一天天过去，
苏晓还是每天来书店帮忙，只是话少了些。林砚知道，苏阳的病还没好，他能做的，
就是多陪她说说话，多给她找些有趣的书。有一天，苏晓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她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叔叔！你看！这是弟弟画的！他今天精神好多了，
还说要画给你看！”林砚接过画，画上是一个小小的书店，门口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叔叔，
还有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本《小王子》。画得不算好，
线条歪歪扭扭的，却充满了暖意。“画得真好，”林砚笑着说，“等你弟弟好了，
让他亲自画一张，我贴在书店的墙上。”“嗯！”苏晓用力点头，“弟弟说，等他好了，
要和我一起给叔叔当帮手，还要把他所有的书都带来，放在书店里，让更多人看。
”林砚心里一暖，摸了摸苏晓的头：“好，叔叔等着。”入秋的时候，苏阳出院了。那天，
苏晓带着苏阳来书店，小男孩瘦瘦的，脸色还有点苍白，却笑得很灿烂。
他手里抱着一本《小王子》，走到林砚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林叔叔，谢谢你的书，
谢谢你照顾姐姐。”林砚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不客气，以后常来书店玩。
”苏阳点点头，把《小王子》递给林砚：“林叔叔，这本书我看完了，我想放在书店里，
让别的小朋友也能看。”林砚接过书，心里软软的。他把书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放着苏阳画的那张画。从那以后，书店里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苏晓放学就来整理书，
苏阳则坐在后屋的木桌旁，安静地看书，有时候还会帮林砚递递东西。林砚的书店，
渐渐热闹起来。老街的邻居们，知道了苏晓和苏阳的事，常常来书店买本书，
有时候还会带些水果、点心过来，给两个孩子吃。有人问林砚，图什么？他还是笑笑，
指了指书架上的《小王子》，指了指墙上的画，
指了指正在整理书的苏晓和看书的苏阳：“图个心里踏实。”冬天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
雪花飘落在书店的木门上，轻轻的，像羽毛。林砚生了个小煤炉，放在后屋，屋里暖暖的。
苏晓和苏阳坐在炉边，苏晓读着书，苏阳听着，林砚则坐在旁边，翻着旧书，偶尔添一块煤。
炉火噼啪作响，书页轻轻翻动，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落。那一刻，林砚觉得，这样的日子，
真好。他想起父亲当年说的话：“砚儿，这书店，不只是卖书的地方，
是给人歇脚、给人温暖的地方。”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懂了。书店里的书，一本本，
都是时光的痕迹；来书店的人，一个个，都是温暖的缘分。开春的时候，苏阳要去上学了。
开学前一天，他和苏晓来书店，给林砚带来了一盆栀子花。花是苏阳亲手种的，
绿油油的叶子，开着几朵白色的花，香气淡淡的。“林叔叔，这盆花送给你，”苏阳说，
“以后我放学就来帮你浇水，帮你整理书。”林砚接过花盆，放在窗台上，阳光照在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