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情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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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把下午三点的空气搅得发黏,热浪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没拧干的湿毛巾。陈峰握着巡逻棍走在5栋楼下,指尖不自觉扣紧棍身——这是他在特战旅练战术时的本能,哪怕现在棍上没有防滑纹,掌心的老茧仍会习惯性蹭着塑料外壳。左肋的旧伤在闷热里隐隐发胀,像有颗小石子嵌在骨缝里,每走一步都轻轻硌着。

“孩子!快救救孩子!”喊声突然从头顶砸下来。陈峰猛地抬头,瞳孔骤缩——12楼防盗窗的栏杆间,挂着个穿黄色小熊连体衣的小男孩,三岁左右的样子,小手攥着栏杆,指节泛白,脚在半空乱蹬,连体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往上卷,露出细细的脚踝。

周围的业主已经围过来,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往家里跑着抱被子。陈峰把巡逻棍往墙角一靠,转身就往单元楼冲。电梯显示屏亮着“20”,红色数字像在倒计时。他没等,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往上跑,膝盖旧伤撞在台阶上,每级台阶都像砸在碎骨上,疼得他太阳穴突突跳。扶着墙的手蹭过墙面,留下道淡灰的印子——那是当年在边境丛林里,他扶着战友爬陡坡时留下的同款姿势,只是现在扶的不是流血的战友,是冰冷的水泥墙。

1202室的门虚掩着,哭声从里面漏出来。陈峰推开门时,看见孩子妈妈瘫在客厅地砖上,手机摔在旁边,屏幕裂着蛛网纹。他没停脚,直接冲向阳台,鞋底蹭过地板发出急促的声响。阳台里,小男孩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哭声断断续续,像被掐住的小喇叭。“宝宝别怕,叔叔来了。”陈峰放轻声音,屈膝半蹲——这是特战旅教的“低重心接近”姿势,既能快速反应,又不会让孩子受惊。他的目光扫过防盗窗,栏杆间距比标准宽了两指,螺丝上的防锈漆已经剥落,心里瞬间揪紧。

孩子看见他,突然哭得更凶,小手一滑,整个人往下坠。陈峰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扑过去,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时,腰带扣撞在防盗窗上发出脆响。左手死死攥住栏杆,钢筋硌进掌心,疼得他指节泛白,血珠顺着栏杆往下滴。右手攥住孩子的胳膊,小家伙的体重突然拽着他往下滑,左肋旧伤像被战友的急救包狠狠硌着,疼得他倒吸口冷气——那是2018年暴雨夜,班长把他推开时,他摔在石头上磕出的伤,现在又在替他扛着重量。

“坚持住!下面有被子!”楼下的喊声混着蝉鸣传上来。陈峰咬紧牙,喉结滚动着把力气往手臂上聚,小臂的肌肉绷得发硬,像当年扛着受伤的新兵爬山坡。就在这时,“咔嗒”一声轻响——防盗窗最下面的螺丝断了,栏杆猛地往下沉。陈峰心里一紧,没多想就把孩子往屋里推,自己却因为惯性滑下去半米,小腿卡在两根栏杆之间,钢筋尖儿直接划开牛仔裤,刺进皮肉里。

“叔叔!”孩子的哭声在耳边响着。陈峰咬着牙,用没受伤的腿蹬着墙面,伸手抓住孩子的衣领,把他往阳台里拉。直到孩子的脚踩在阳台地砖上,他才松了口气,后背靠在墙上滑坐下来,小腿的血已经把牛仔裤浸成深色,顺着裤脚滴在地上,晕开小朵深色的花。

消防队员破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孩子缩在陈峰怀里,陈峰的手还护着他的头,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同志,先处理伤口!”消防员递过急救包,陈峰却先摸出手机,拨通张主任的电话,声音有点哑却很清晰:“5栋12楼防盗窗螺丝断裂,整栋楼的防盗窗都得检修,尤其是高层。”挂了电话,才任由消防员把他的裤腿剪开——伤口里还嵌着点水泥渣,处理时他没皱一下眉,只是在医生碰到左肋旧伤时,指尖悄悄攥了攥床单。

“陈哥!你快看!”小李的声音撞开医务室的门,手机屏幕亮得晃眼。视频里,陈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抓孩子的画面被拍得清清楚楚,标题“星河湾保安舍身救童,动作堪比特种兵”下面,评论已经刷到了两万多条。“你看这条!说你肯定是退伍军人!”小李指着一条高赞评论,语气里满是兴奋。

陈峰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自己——画面里他的左手还保持着攥栏杆的姿势,小臂肌肉的线条和当年在靶场举枪时一模一样。看到“退伍军人”四个字,他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想起班长的迷彩服——当年班长牺牲后,他把那套衣服叠在衣柜最上面,每次整理时,都会摸到袖口磨出的毛边。他把手机还给小李,声音很轻:“别传了,就是做了该做的事。”

夜里的岗亭只有盏小灯,光线昏昏的。陈峰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个铁盒,打开时,金属合页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里面放着张合影,是他和战友们在边境哨所拍的,班长站在最左边,手搭在他肩上,脸上还沾着训练时的泥。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班长的脸,想起2018年暴雨夜,班长把他推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陈峰,活下去,接着守。”那时班长的血沾在他的作训服上,和现在小腿伤口的温度,慢慢重合在一起。

对讲机突然“刺啦”响了,南门传来登记的请求。陈峰把照片放回铁盒,按在胸口贴了两秒,才拿起手电筒往外走。月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铺在小区的石板路上——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虽然没出鞘,却藏着从未冷却的锋芒。